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画过妆让小翠有些生疏,她怎么都不满意自己的妆容,一遍遍地改了又改,直到每一处细节都无可挑剔,小翠才满意地点点头,嘴角画出一丝微笑,镜中的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八九岁最美的年纪。
她走到那件红衣旁,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有些懊悔,若是白天不跟她们去湖边纳凉,这件嫁衣说不定就做好了。她把这件亲手做的嫁衣穿在身上在镜子前转了几圈,果然自己做的衣服要更合身,远比她和刘显名成亲时穿的那件更好看。
她重新坐在桌前,拉开了抽屉,把刘显名这些年送给她的首饰全部戴在了身上,实在没地方戴的她就塞进怀里,若是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小姐呢!
打扮好之后的小翠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她迈着轻盈地步伐抱着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来到了院中。
北面的火越烧越大,哪怕站在院子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不凉城也越来越热闹,像是在举办一场热闹的盛会,每一条街上都人声鼎沸,更有好事者敲起了锣,毕竟这样的场面在怪事频发的华胥西苑里也是稀罕事。
小翠见到这样的热闹场面突然笑出了声,她想起了很多年前还在酒馆的时候,那一晚刘显名喝醉了酒,跳到了桌子上,还叫嚷着要请整个酒馆的人喝酒,那天夜里所有的人围着刘显名闹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刘显名甚至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还来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自掏腰包付昨日的酒钱。
今夜的模样比那日更盛百倍,整个不凉城都因他而无眠!
小翠摸出了刘显名留下的那封休,自那日刘显名亲手交给她后,她就从未打开。
信封里放着三张纸,前两张一封休妻,一封休夫,都写着那些休该写的话,刘显名也在两封休上落了款。小翠看也没看就将这两张纸丢在了一旁,径直展开了第三张纸,与前两张不同,第三张纸上的字迹并不好看,甚至歪歪扭扭的有些丑,可她一眼就看出来这封信是刘显名亲自写给她的。
“致吾妻。”
“我自幼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父亲还在的时候,我只想着长大之后能和父亲一样在药园里种田,娶一个像娘一样的女人。后来父亲不在了,我就只想着让娘活的更好一点,活的更久一点。直到有了你,我才敢去想一些其他的事,想让娘抱上孙子,想看着女儿嫁人,想和你一起过完这后半生。”
“可我是一个无能的废物,想要做的事一件都没有做成。”
“这一辈子好人没有做成,坏人也没有做到底。唯一值得吹嘘的事是跟你说我要娶你。”
“所以谢谢你嫁给我,让我这辈子至少有一件哪怕到了要死的时候,想起来还会笑出声的事。”
“我这一生其实在娘死的那天就已经结束了,我该在那个时候就让你走的,而不是独自离去留你一人在这里,我把你从一个牢笼里带出来,却又亲手为你造了另外一座。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亏欠你太多,白白浪费你几年的大好光阴,因为我心里的那一丝不舍拖累你到现在,实在是不好意思。”
“只是这份亏欠要下辈子才能还了,所以劳烦你再担待我这一次,也只需要这一次,你此生的后半里,我都不会再叨扰你了。”
“此生负你,来世再做牛马!”
就像是生怕小翠不相信他的承诺一般在信的落款处工工整整地写着刘显名三个大字,还盖上了手印。
小翠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她前前后后看了几次,才将这封手写信细心的叠好,放入了怀中,再三确认之后才将那两封休用一旁的烛火点,上好的宣纸在火焰中迅速地化为了灰烬。
刘显名虽然变了模样,可他还是那个刘显名,和她刚认识的时候别无两样。
“还是那个傻子,”小翠笑着骂了一句,“这次你可别想一个人走了!”
刘显名总觉得他亏欠小翠,可小翠又何尝不是这么觉着的,也许刘显名到死都不知道他娘的死和小翠有关。可小翠只是一个弱女子,能做的也只有把下辈子也赔给刘显名了。
自上次见过刘显名之后,小翠也有所准备。那些志怪故事里总说人死之后都会去奈何桥,她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如果刘显名真的在那里等她,她可不想让刘显名像她一样等这么久。
如果一定要下辈子才能再见,那小翠并不介意下辈子来得再早一些。
她还特意做了这件嫁衣,想着如果故事里说的是假的,两个人没有下辈子,那她就在奈何桥上再嫁一次,她还要画上最漂亮的妆,让刘显名一眼就能认出自己,然后再次喜欢上她。
小翠踩着板凳站在了提前准备好的那个挂着三尺白绫的房梁之下,大开的房门正对着北方,盛大的火光一路照进了门廊,让精心打扮后的小翠像是披上了一身的霞光。
“显名,我来见你了。”
小翠的眼被火光填满,她知道刘显名正在那里等着她,她要抓紧时间上路了。
于是在这样一个热闹的夜晚,小翠笑着把白绫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真正的有情人总能在这世上找到在一起的机会,哪怕这世界再残酷,哪怕这中间隔了千山万水,哪怕要跨过生死,也会有机会。
就像今夜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