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无月明重新修缮了朱玉娘院外的篱笆,换掉了每一个破掉的瓦片,朱玉娘也没有阻拦,只是做好了饭菜,因为坏掉的东西总有修完的时候,无月明也总有停下来的时候。
可第二天早晨朱玉娘醒来时发现,屋里早就沦为摆设的火炉重新了起来,她推开屋门,见到无月明正在院里清扫着积雪,为了不吵醒她,无月明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轻。
朱玉娘赶紧招呼无月明到屋子里来,跟他说大家都是修士,其实不怕冷,但无月明说冷会冻死人,还是暖和些好。朱玉娘又指着外面还在下的雪说雪还在下你就扫了那雪不是白扫了?没想到无月明的回答是雪落满了,他明日再扫一次就好。无言以对的朱玉娘只好任由他来了。
大快朵颐的无月明听到朱玉娘的询问停下了筷子,仔细的思考了片刻,说道:“有,但是能做的已经做到了。”
“那做不到的呢?”朱玉娘好奇地问道。
话刚说出口,朱玉娘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她咂咂嘴,无月明多年来养成的性子很难改变,她开始琢磨自己要做些什么才能让无月明从这一年的悲痛里走出来。
思索无果的朱玉娘起身来到了院中,此时屋外雪势渐停,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树汇成了一幅静谧的水墨画,成片的白色层层叠叠地落在一起,在白色的缝隙里,是深深浅浅的黑。
突然眼前的平静被打破,搅局者是一只飞翔的纸鹤。
纸鹤越过树梢,在院子上空盘旋了几圈,落在了朱玉娘的手里。纸鹤的翅膀抖了抖,缓缓展开,变回了那几张信纸。
朱玉娘拿着信纸读了起来,信的内容并不算太长,朱玉娘看完之后收了起来,笑着转身进了屋。
屋里无月明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那一盆饺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朱玉娘快走了几步,抓住了无月明的手,“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无月明有些舍不得剩下的这几个饺子。
“不凉城。”朱玉娘闪着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无月明。
无月明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朱玉娘,“不凉城……去不凉城做什么?”
“做你做不到的事,走,时间不等人!”朱玉娘神秘一笑,拉着无月明的手急匆匆向外走去。
无月明丢掉了手里的筷子,囫囵咽下嘴里没嚼碎的饺子,踉跄着跑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林子里,今天朱玉娘的话尤其多,一刻不停地跟无月明说着不凉城的事。
“不凉城是华胥西苑里最像外面的地方,在城中央有一条长街,长街两侧是各式的商铺,在那里几乎可以买到所有在华胥西苑里能买到的东西。在不凉城的西边住着很多能人异士,而东边是那些大宗门的地方,黎家、慕家都在那里。不凉城里还有许多茶楼酒馆,会有人在那里说唱曲,你那么喜欢听,肯定也会喜欢那里。”
“不凉城那么好,玉娘你为什么还要呆在剑门关里?”
“为什么还要呆在剑门关里?我想想,”朱玉娘眨眨眼,踏过树梢向前飞去,抖落了一树的积雪,“可能是因为不凉城太像外面了吧,热闹的地方待久了人就会失去自己,在自己的脸上涂满别人的妆,只会躲在别人身后,做大家都会做的事。热闹的地方就像是一张网,当你以为自己躲在别人身后的时候,别人也躲在你的身后,所以兜兜转转其实是在逃避自己罢了。我好不容易从风月城这张网里逃出来,哪有再回去的道理?”
无月明看着朱玉娘飞鸿一般的白色背影,不知所云地点点头,他没有去过不凉城,更不用提风月城了,他自然不明白这张网究竟是什么模样。
在前面飞着的朱玉娘忽然回过头来,指着林子间的一片空地对无月明说道:“月明你看那,还记得吗,我就是在那把你捡回来的!”
无月明低头看去,在林间隐约还能见到一条小路,小路的路旁有一小片空地,还能看到几个被雪埋了一半的树墩,“当然记得,怎么会忘呢?”
“我有一件事一直很好奇,那时候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想杀睚眦,而这里刚好有。”
“它们难道不是你杀了之后拖过来的吗?”
无月明摆了摆手,“睚眦内部的对抗也很激烈,弱小的总是会被强大的吞食,所以那些打不过其它睚眦的要么死要么逃。这个地方附近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断崖,再加上冬天天冷,睚眦们会抱团取暖,那些逃跑的睚眦自然就聚在崖底了。而血腥气会吸引更多的睚眦前来吃食,所以我只需要等在这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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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娘想到了那年她在林中见到的那个堆满了睚眦尸体的山谷,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可是这里离不凉城不远,睚眦真的会聚在这里?”
“冬天不仅睚眦会变少,猎人也会减少,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天气里进山猎睚眦,再说这个地方真的很合适,虽然林子里像这样的地方不少,但比这里更适合过冬的地方还真没有几个,玉娘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再去看看,那里现在一定还有不少睚眦。”无月明直视着朱玉娘疑惑的双眼,从头到脚都写着一个词,那就是实诚。
“嗯……”朱玉娘摸着自己鹅蛋般的下巴沉吟片刻,说道:“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去看一眼吧,但如果那真的有睚眦,咱们可没时间让你把它们都杀光,不凉城里还有人等着咱呢!”
“不凉城里有人在等咱们?谁啊?”
“你猜。”朱玉娘捂嘴一笑,率先朝断崖那边飞去了。
果然如无月明所言,没过多久迎面的寒风里就满是刺鼻的血腥味儿,朱玉娘回头看了无月明一眼,后者摊摊手,无辜眼神仿佛在说“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来不说谎”。
两人穿过一片树林,眼前登时豁然开朗,熟悉的断崖再次出现,而在崖底,堆着比之前更多的睚眦尸体,这些尸体多半残缺不全,满是被啃咬的痕迹,而在这堆血肉之中,还有不少睚眦盘卧着休息。
“竟然还真的有。”朱玉娘边说着边回头看去,却见到无月明微张着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断崖下面。
“怎么了,你怎么……”还没等到朱玉娘问完,断崖之下就传来了一声嘶哑的怒吼,原本在休息的睚眦也像是在羊圈里放了一头狼一样慌乱起来。
朱玉娘回头看去,只见尸堆之中站起来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像是人的东西,他不知在这血池里泡了多久,上半身完全被鲜血染红,看不清楚脸,只有一双散发着刺目金光的眼和双眼中间晶莹透明的角,下半身则完全藏在睚眦的尸体里,看不见双腿。
还没等到朱玉娘反应过来,无月明就空中跳了下去,重重地砸在血池之中,淌着淹没小腿的血水,一步步向那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