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观上。
山峦峰顶亭子中,正坐着两个人。
身着红衣的姑娘身侧还放着一把红伞,她手持黑棋,稳稳的落到棋盘上,对面的白胡子老道看了,摇头一笑:“罢了,我输了。”
乐月周身的煞气已经化解,她面如芙蓉,温柔若水,见他认输也不过是抿唇一笑,如雾如云的黛眉中总似夹着许多愁容,这一笑也没能祛除,叫人心疼的紧。
老道士将棋子收入棋子盒,忽想到什么,清明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情:“乐月姐姐,我曾听师傅说,你有夫君,你那夫君至今还在奈何桥等你,如今你身上所有的冤孽都已洗清,所有的债也还完了,可要去地府看看?”
这千年的变化实在是大,人间也已经变成了另一副面貌,若是重新投胎,说不定能够投一好人家。
“自是要去看看。”
“他时常来白云观,也去溪阳山,只是判官之身,到底不好进道庙,我又不能独自下山,如今终于得众位许可,自是要下去看看。”
乐月为道界之人打了千年的工,受过无数伤、也曾濒临过数次魂飞魄散,好歹撑了过来,立下了无数功德。
如今脱离了道观操控,成了鬼帝,即将掌一方鬼界,她如何能忘了那个一直在等她的人?
乐月站起身,拿起身侧的红伞,朝着老道士一笑:“那我走了,小方,不过我那夫君,可能还要麻烦你教导一二。”
老道士从幼时到年轻、又从年轻到如今,是她看着长大的,关系与她也最是要好。
即使他如今已然成了道界最厉害的道士,她还是习惯叫他小方。
方道士摇头失笑,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
他早就算到了那人与自己有师徒之缘,还用她提醒?
又要十几年不见,不知道他这老道士也会想念的吗?
乐月提着伞走下山,望着周围时不时来上香的热闹景象,莞尔一笑,大步往山下走去。
清风微拂,街道人来人往。
她才踏出道观一步,忽感一道熟悉的气息笼罩而来,头上便多一把青花伞。
乐月身形一怔,往身侧抬头看去,那人一如既往的清冷隽秀,五官俊逸。
不同于其他鬼差,他在地府经历了千年,却还是一身月白圆领大袖长袍,腰佩环玉革带,端的一副清雅公子形象,不过许是因为历经过了,气迫沉稳,倒显得他眼眸很是淡漠。
乐月许久没见他,两人怔怔看了许久,她才开口说:“我如今不怕阳光了。”
她刚为厉鬼的时候,倒是不太习惯阳光,都是他在身侧为她打伞。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凡夫俗子,也不知他如何支撑下去的。
“忘了。”
裴璟年嗓音微哑,近乎贪婪的看着她。
他与她,已经上千年未曾见过了。
可她的容颜在他脑海中,却一刻也不曾忘记。
乐月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将伞收起,长睫颤动微垂,无端让人觉得可怜。
她忽然就有些不忍心了,朝他伸出双手,笑面如花:“要抱抱吗?”
裴璟年眼眶瞬间就红了,他低声应了一声“要”,随即便动作小心的将人抱进了怀中。
熟悉的馨香让他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
他俯在她的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属,蹭了蹭她的脸颊。
“我原本都不打算原谅你了,你丢下我一次又一次,我也想让你尝试一下那种崩溃绝望的滋味。”
“可当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想,算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卿卿,疼疼我吧。”
男人委屈的在她耳边哽咽说着,冰冷的气息勾的她耳尖酥麻。
乐月拍了拍他的后背,细声安抚:“好,我疼你,莫难过了。”
裴璟年将她抱的很紧,几乎要嵌入身体似的。
乐月一点一声尽力安抚他,直到他终究恢复情绪,他才松开人,却也紧紧攥着手,不允许她离开。
两人一路往地府走,直到抵达彼岸花河边。
彼岸花开,是阴暗无光的地府中唯一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