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灵王宫最外处,是宫婢们居住的馨香园,还有用于迎宾的如意宫,一墙之隔便是扶灵然的寝宫“晨曦宫”,算是坐落在王宫最偏远的位置。
夕霏在自己家里爬墙,是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夜里外出,免得解释半天。
但在戒备森严的王宫,她可不敢随便翻墙,一不小心被当作刺客,那就丢父亲的脸了。
所以她一般都走正门。
夕霏走到如意宫大门外,门口的一名侍卫正要伸手阻拦,另一名侍卫赶紧说道:
“这是护国将军府的小姐,从小在这宫中长大,你新来不认识,”他又对夕霏拱手行礼道,“小姐有礼,请!”
“这大晚上的,小姐去做什么……”那名新来的侍卫似是不解。
“嘘!主子们的事,你操什么心!”
夕霏脸上还是有些不可避免的微微红了,就像自己的小秘密被发现一般。
而实际上,她的秘密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带着些许恍惚,就着宫灯昏黄的浊光,夕霏走到如意宫最里处。
一道红墙,两处相思。
月色缭绕,蔓延红墙的蔷薇,枝叶繁茂,生机勃勃。三年生长,已经翻越红墙,覆盖到如意宫那一头的……
晨曦宫。
夕霏用铲子在墙角下仔细的挖着,很快挖一个棕灰色酒坛。她有些怔忡的望着它,眼睛里面渐渐浮上雾气。
三年前,夕霏在这里种下一墙蔷薇,埋下一坛“香思醉”。
那一年,她发现自己有些喜欢上扶灵然。
扶灵然并非王妃所出,他与大王子扶灵宏其实年纪相仿,只比他小两个多月。据说,在王妃生下扶灵宏之后不到两月,扶灵王某日带着大腹便便的女子回到宫中,没几日生下扶灵然,这女子便不见了,宫中再无人知晓她的踪迹。后来王妃又生下扶灵雷,扶灵王也再娶了侧妃,生下两位公主。没有母亲的庇护,他自小在宫中生存艰辛。
王妃视他为眼中钉,处处刁难。长到两岁,扶灵王便将他送去了昊天门,他十岁过混沌期,已有一身灵力,十三岁时扶灵王便让他回到扶灵。
扶灵然从小聪慧,宫中没有自己的依靠,便学会了隐忍低调,但性子逐渐变得冷淡。他本来就生的俊逸,加上修灵功十多年,更显得风骨俨然,气质清冷。
十二三岁的孩子便独立遗世,不争而立,不稚而处。
六年前夕霏刚恢复神智,不到七岁的小女孩第一次在偌大的王宫做客,懵懂中迷路了。恰好遇到扶灵然,小女孩便去拉他的衣袖,可怜兮兮的问路。
然而扶灵然并不喜欢与人拉扯,夕霏却又拉着他的衣袖不放,他甩开她的手,清冷的说了一句,“傻子……“
夕霏转身便跑开了,她脑子清楚的很,原本就是十五岁的女孩进入了夕霏的身体,于是在王妃面前哭的稀里哗啦,说扶灵然骂她傻子。
王妃自然大怒,借机痛打了扶灵然,而且往死里打。纵使他已经混沌期,仍然打的皮开肉绽。当晚,扶灵然失踪,扶灵王派很多侍卫寻找,在天亮的时候才找到他。
那时候夕霏自然不知道,王妃与他势同水火,她以为顶多骂骂他为自己出气,谁知道王妃竟心狠的打了他两百多板子,直打到他灵力耗尽不能护身,被匆匆赶来的扶灵王斥责之后才停下来。
自此夕霏内心是有愧疚的,听到阿爸歉然的语气说扶灵然离宫失踪了,心中便十分不安。从那以后,她便时常借各种机会讨好他。她学做桂花糕、凤梨酥、桂花酿等等,每次都会送给三位王子,其实只是不停的用自己的方式向他道歉罢了。
他依然冷冷清清,不拒绝,也不会与她交好,只是关系渐渐缓和。
久而久之,不知从何时起,夕霏的内疚之情便发生了变化,扶灵然随着年龄增长,十五六岁之后更是眼眸蕴灵、风姿卓越,夕霏关注着、关注着他,看着他从孩童变成少年,看着他默然内敛,看着他能力超凡,忽然发现,自己对他,竟然有了别样的情愫。
九岁那年的三月二十日,她虔诚的捧土,种下萌芽的相思日渐爬满红墙,在蔷薇花下,埋下一坛搜集相思的好酒,取名“香思醉”。
她常年往外跑,是因为她有一心一意想要寻找的答案,那个答案和扶灵然无关,却阻挡不了她日渐衍生的对他的牵挂。
她不求与他长相厮守,她想,在这里曾经拥有,也不枉她来这一遭。
她只要有闲暇时间,都会到这里来,爬到旁边的树桠上,望着对面的晨曦宫。她发现扶灵然休息时间越来越晚,最初戌时过后,后来往往亥时才睡,有时还会拖到子时,而她心疼他,只能默默陪着他……总是等他熄灯之后才会离开。
因此,她有段时间还带着宵夜,在树上啃鸡翅膀、鸭掌,有一次,啃完的骨头不小心掉进了晨曦宫的院子,她怕被晨曦宫的人发现她的藏身之所,便把所有的骨头都用力扔进了院子里……
记忆中,窗户上,扶灵然各种剪影浮上心间,写或是看的模样,沉思或是远眺的模样……
怀中抱着“香思醉”,想起往事,夕霏不由心中酸涩。
又想起了去年,她十二岁生辰那日,扶灵雷给她祝贺,在宫中办了一场小聚会,她喝了些桂花酿,在去如厕的路上,与他狭路相逢,许是微醺的勇气,她终于忍不住这多年的秘密,对他说“我喜欢你“。
然后他冷冷的回了一句,”自作多情!“
夕霏原本便是开朗的女孩,从来也不想将心事深藏,喜欢与不喜欢,她原本以为自己都可以泰然处之,只是想要一个结果。
但那一句“自作多情“,真是如同冰冷从头浇下。
从此躲避他如蛇蝎,从此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