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无垠的荒原上,马蹄声阵阵,一匹快马从远处飞奔而来,身后扬起了大片的尘土。这是一匹难得的枣红骏马,马背上骑着一名手握长剑的姑娘,她便是明月山庄的大小姐顾明月。
顾明月身着淡黄色衣裙,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似会说话般眨动,也仿佛时刻都在乌溜溜直转,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古灵精怪之气。顾明月的左手掌心同时抓紧缰绳与她的剑,她手中佩剑名唤鸣凤剑,剑柄上挂着鲜红的剑穗,剑身明亮如秋水,每一次出剑,都会发出如凤鸣一般的清啸,因此得名鸣凤剑。
本是今日大婚主角的顾明月,昨夜乔装打扮,一番瞒天过海之后,偷偷溜出了明月山庄。她骑着枣红骏马,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远,但肯定已足够远了。只因她现在即便站在附近最高的山丘上,也无法看见那座富丽堂皇依山傍水的明月山庄。
“二月湖水清,家家春鸟鸣。林花扫更落,径草踏还生。”这是诗人笔下的二月初春。
眼下正是二月,不过此时在顾明月眼中,既没有绿柳半黄,也没有草长莺飞,映入她眼帘的,只有看不到尽头的连绵灰黄之色。
顾明月心想,跑了这么远,相信不论是谁,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着自己。但是跑太远也有其他问题,比如,她也不知自己如今身在何方。
她抬头望了眼天空,已到晌午,日正当空,虽说如今残冬刚消,但阳光持续暴晒下,依旧显得有些毒辣,更何况顾明月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她自昨夜偷溜出明月山庄伊始,中间一刻也没停歇过,她实在已有些疲惫不堪,如今正是一天中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汗珠一大颗一大颗从她面颊滚落,有的甚至流进她的眼睛里,她只能时不时用衣襟擦汗。
就在顾明月默默忍受太阳暴晒,闷头骑马之际,她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片树林。顾明月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以双腿猛地一夹马腹,身下的骏马飞也似地跑进树林中。与方才荒漠似的平原不同,林间地面上,长着一层微不可见的嫩绿新草,空气也一瞬间变得温润凉爽些许。
进入林子之后,她没想到林中还有一人,乃是一名小乞丐。
小乞丐身上的衣服满是破洞,头发蓬松凌乱,脸上布满黑灰,浑身上下脏乱不堪,就好像刚从煤堆里爬出来的一样,他的手上还握着一根齐人高的灰黄竹杖。对于小乞丐来说,这根竹杖有着任何事物都难以替代的重要作用,每当有野狗要来咬他的时候,小乞丐便用这根竹杖把乱咬乱叫的野狗打退,每当他累得走不动道时,这根竹杖便是他浪荡江湖最大的支撑。
在顾明月纵马闯入树林之前,小乞丐大喇喇地横躺在地上,正躺在树荫底下乘凉,当他听到马蹄声进入林子后,便赶忙起身,瑟缩着躲到某棵粗大的树干背后。
顾明月自然早已发现了小乞丐的存在,却装作没看见,只见她翻身下马,不动声色地牵着缰绳走到另一棵大树下乘凉。
顾明月从马鞍后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里面有她备好的换洗衣物以及大量散碎银子,她又从包袱里掏出几块上好的糕点。糕点中有的是碧绿色的,有的是明亮的杏黄色,都带着淡淡的奶甜香气,色香味俱全,看上去非常诱人可口。这些糕点都是她昨夜逃婚时,匆忙之间,从摆放在后厨的盘子中顺出来的,用来作为赶路的干粮。
一宿未睡疯狂赶路,顾明月早已饥肠辘辘,她拿起糕点大口大口吞咽起来,躲在一旁的小乞丐看得偷偷咽口水。由于没有水,顾明月只吃了两块糕点便实在咽不下去了。她抬眼偷看躲在树后的小乞丐,只见小乞丐双目直勾勾盯着自己手中的糕点,顾明月脸上露出微笑,她托着手中还未动过的糕点,慢步走向躲在树干之后的小乞丐。
顾明月笑道:“小兄弟,你饿了吧,一起来吃点东西吧。”
小乞丐身子瑟缩着,脸被树干遮挡住一半,只见他目光闪动,一开始不敢伸手去接糕点,但当他与顾明月四目相对,看到顾明月一脸和善的笑容时,他终于放下戒备,从树干后走出来,伸手抄起一块糕点,狼吞虎咽起来。
顾明月吃饱后躺倒在树荫底下,将双手垫在脑后,她想眯一会儿,休息休息,但这一路上都在骑马赶路,滴水未进,她本就有些口干,方才又吃了两块糕点,她越发觉得口渴难耐,口中的干渴让她觉得心烦意乱,翻来翻去,完全睡不着觉。
小乞丐看出顾明月口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羊皮水袋,他轻手轻脚地走向顾明月,虽说小乞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但是他手中的水袋看上去却很干净,羊皮水袋鼓鼓的,里面装满了干净的清水,作为回报,他默默将水袋递给了顾明月,点头示意顾明月可以打开水袋喝水。
小乞丐小声地道:“水袋是干净的,里面的水也是干净的,我一口都没喝过,你拿去喝吧。”
顾明月斜瞥了眼双目澄澈的小乞丐,小乞丐看上去满脸真诚,而这个水袋外观看上去确实很干净,她也就不推辞。顾明月伸手接过水袋,咽了几口,冰凉的清水入喉,方才笼罩在心头的烦躁之感顿时烟消云散。稍微休息之后,她又举起水袋,仰头喝了两大口,小小的水袋很快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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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月笑道:“谢谢你的水,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
小乞丐也面露微笑,道:“我叫燕子。”
顾明月目视燕子,问道:“燕子,你明明是个女孩儿,为什么刻意打扮成男子的模样?”
燕子心中惊讶不已,她一直都对自己的伪装很自信,没想到如此轻易便被眼前的姑娘识破,她毕竟也闯荡江湖有一些时日,被人拆穿自己的女子身份,倒也丝毫不惊慌,更何况顾明月已经喝了她水袋里的水,她也不怕眼前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于是面色如常地道:“为了保护自己。”
顾明月还未察觉到危机的降临,继续问道:“燕子,你爹跟你娘呢,你又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荒郊野外?”
燕子略带哭腔,露出一副难过的模样,甚至用衣袖擦了擦没有眼泪的眼角,假装伤心地道:“我爹娘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人活在世上,孤苦无依,流落江湖,最后成了乞丐。”
顾明月见自己激起对方的伤心往事,又跟燕子聊了两句,安慰了燕子一阵。喝过燕子的水不久后,顾明月忽然发觉自己很困很困,困得眼皮都要打架了,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往树干底下一躺,很快便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中升起了薄雾,薄雾如同白色轻纱一般缭绕在枝桠间,在林中呼呼大睡了一夜的顾明月,身上早已被露水打湿,金色的朝阳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照在她的额头上。
长长的睫毛轻颤,刺眼却又温暖的阳光让顾明月终于醒来,醒来之后她便发现自己的头很痛,她抱着头,大声叫道:“天哪!我的头怎么这么痛!”这让她想起以前从灵虚剑宗学剑归来的那个晚上,那天晚上,为了庆贺自己顺利出师,她和其他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一起,喝了很多很多酒,第二天醒来时头痛得要命,现在她的头,比那天早上还要痛。
方才在睡梦中,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境很诡异,里面碰到的人和事也毫无逻辑。
顾明月依旧神情迷糊,脑子里还在想方才那个梦,慢慢的她想起一些重要的事情,她记起自己刚刚逃婚出来,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睁开双眼打量四周,发现天边有金色的朝阳初升。只见她鼻翼翕动,深深吸了口气,满是草木的清新气息,随后顾明月便发现几件事。
她的马消失了。
她的包袱消失了。
小乞丐燕子也消失了。
顾明月抬眼看天色,猜测现在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她立马反应过来,她喝的水中,应该被燕子下了迷药!她随即使出踏雪无痕的上乘轻功,跃上了身旁一棵高大的树干上,她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只是自己猜错了。她在枝丫间闪转腾挪跳跃,翻遍了整座树林,都没有找到自己的马匹与包袱,她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破灭。
顾明月又赶忙扫了一眼自己脖子上的东西,她的脖子上戴着一块长命金锁。这块长命金锁造型非常古怪,说它是月牙吧,可这金锁一头尖一头圆,不像是月牙,反倒更像是武当太极图中的阴阳鱼,金锁上雕刻着祥云纹,在正反两面,分别刻了“永保平安”与“福”几个大字,月牙下还挂着三颗金珠,金珠上则雕刻着莲花纹。确定金锁还在之后,顾明月长舒口气,这块金锁是爹娘送她的,她从小戴到大,可以说是她身上最重要的东西了。而那把她随身携带的鸣凤剑,也还在,这倒也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顾明月开始思索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从一开始燕子便是故意等在这里,等有过路人上钩,她推测燕子的可怜都是伪装出来的,以此博取过路人的同情心,并使对方放松警惕,再伺机将下了迷药的清水递给路人,把人迷晕之后再偷走所有财物。
顾明月咬牙切齿地道:“可恶的小偷!亏我看她可怜,还分给她糕点吃,没想到居然给我下迷药,把我的马匹和包袱都顺走了!要是有一天被我抓到,看本女侠不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恼怒的顾明月一脚将树干下的羊皮水袋踢飞,没想到里面居然重新灌满了水,显然这是燕子留下的,在这个四寂无人的荒原,这一袋水可比百两黄金更宝贵。也幸好她这一脚没用太大力,不然如果把她仅剩的这一袋水踢没了,那估计她就被困死在眼前这个荒原了。
顾明月心道:“燕子的心地倒还不算太坏,没想到我云梦女侠初入江湖,居然就被一个小偷摆了一道。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行走江湖,还是要多多提高警惕。”
顾明月抬头看了眼一望无边的荒原,心中叹了口气道:“如今想离开这片荒原,只剩一个法子,那便是一步一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