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成民只是县委副记,但叶丛却知道,在特殊时期结束不久的这个年代,县委在相当程度上继承了当初革委会的大部分余威,其重量要比县政府大的多。
既然柳成民肯出头,齐胖子就肯定得不着好,他这一倒,那剩下的事就基本没有什么悬念了。
柳成民是县领导,他可以一怒走之,但叶丛却不能就这么走了。得知柳记的女儿就在自己的医院里住院,而作为院领导的他们竟然毫不知情,这让两个老头有些惊疑不定。
叶丛心里也有些疑惑,给柳若兰治疗的医生知道内情,按理说至少应该向院领导汇报一下才对,也好让院领导们能表达一下关切之情,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叶丛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将其归结为呆子、不懂事之列。
叶丛使尽浑身地解术好一顿解释,总算是把两个老头相信是柳成民自己不想张扬的。看他们都如释重负,他这才起身告辞。
两个老头也很给面子,竟然一直送到楼梯口,王院长颇有感慨地拍着叶丛的肩膀道:“跟你呆在一起,整个人都像是年轻了几岁似的。小同学,如果不嫌我们这些老头子闷,以后就经常来玩,我们敞开大门欢迎你!”
安院长也不停地点头:“是啊,是啊,欢迎以后常来。”
叶丛痛快地答应道:“行,我不嫌闷,两位爷爷也别嫌我闹。我跟您那杜鹃花有缘,正好常来照顾一下,省得下次又弄一身‘叶丛’。”
两个老头哈哈一笑,和叶丛挥手作别。
王安两位院长对他另眼相看,这其中固然有他周旋得当的原因,但更多的,怕是冲着柳成民的面子来的。
两个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从医生一步步爬到院长的职位上,看人的眼光自然不差。虽然柳成民对叶丛一直是不假声色,介绍他的时候也只是说一句女儿的同学,但这恰恰证明柳叶两人关系已经密切到无需相互客气的程度了。柳成民有个女儿在住院,叶丛一付知之甚细的样子,这其中的意思……嘿嘿……你们自己寻思去吧。
两个老爷子的心思,叶丛揣摩的十分透彻,但他却毫不在意。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那个工人的伤情,不客气地说,这完全是自己估计不足而造成的。回顾整个事件,明显是齐胖子在杀鸡骇猴,他低估了齐胖子的无耻,心里多少有些内疚。
柳成民虽然有事走了,但还有方小秋在,所以柳若兰那里暂时不着急过去。他走到医院门口,买了几样糕点罐头,又称了几样水果,一路打听着,找到受伤工人住的病房。
推开门,屋里挤满了人,简陋地衣着,一水蓝色的工作帽,一看就知道都是收购站的职工。赵大宝也在其中,看到叶丛来了,连忙起身招呼,又扒拉着人群,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叶丛冲他点了点头,走到床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又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病人。
虽然同是脑部受伤,但老人的伤情明显要比柳若兰重的多,眼睛虽然是睁着的,可目光涣散,满脸的皱纹时纠结在一起,时不时地发出低声呻吟。
叶丛低声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老人眼珠毫无目标地转动着:“头晕……”
赵大宝在他耳边低声解释道:“医生说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边打针边静养,过一段时间就会慢慢恢复了。”
“通知家属了没有?”
“唉!”赵大宝叹了口气,“他哪有什么家属啊。老伴死的早,又没有儿女,这么多年就他一个人过日子。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如果不是怕砸了饭碗生活没着落,他怎么肯出这个头啊。这都是被齐胖子逼出来的啊!”
听了这话,叶丛的心情十分沉重,他低头看着床上的老人,岁月在他的脸上刻画出深深的印记,胡子茬都已经白了大半。看着他,叶丛仿佛看到了画家笔下的父亲的形象,他的心弦在这一刻被深深的触动了。
叶丛叹了口一气,抬头看了看挂在边上的吊针,瓶子的液体略呈淡黄色,应该是些活血化淤的营养药,这种药一般不会太便宜。他想了想,问赵大宝:“钱还够不够?”
赵大宝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够用,可医生说要用好药,结果就……”
叶丛打断他:“钱不够为什么不早说?”他翻了翻兜,元角分地掏出一大把,差不多一百多块的样子,他数了十张大团结塞到赵大宝手里:“这一百块你先拿着,明天我再给送点过来。”
赵大宝推辞道:“不能总花你的钱,明天我让大家一起凑凑,估计能够用。”
叶丛摆了摆手:“你放心大胆的用,这钱我早晚会找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