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贾政、贾琏、贾环在荣禧堂的偏厅开席,丰富的菜肴摆满整个大圆桌,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陆续摆上来,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欲滴。
贾琏与贾赦贾政一同进餐,很是拘束,贾琏骨子里惧怕贾赦,有些畏畏缩缩的,只低头吃面前的几个碟,味同嚼蜡,贾环则显得很自在随意,不仅自己放开吃,还不时夹些菜,孝敬到贾政面前的小碟,贾政稍感意外,却没拒绝。
贾环一边吃,一边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道:“老爷,从江南来京城,路途遥远,林姐姐是独自带下人进京?”
古代大户人家传统的餐桌礼仪,本是用餐时不说话,可红楼梦中,一反传统,里面几乎每一次的聚餐,都是谈笑风生,不论贾母摆席,还是宝玉自己的聚餐,席间讲笑话,吟诗作对,行酒令,讲故事,充满了欢声笑语,或许是勋贵武将之家,更随意些,不似人那么遵循论语礼记里的要求,食不言,寝不语。
“是你林姑父派随从护卫送进京,随行的还有林府的西席贾雨村,此人曾经为官,时运不济,被罢免了,有他护送林姑娘进京,你姑父才能安心。”
“敢问老爷,贾雨村此来,应该不单纯护送林姐姐,可是还想要谋求起复?”
近来贾环表现屡屡给贾政带来惊喜,贾政还是耐心的道:“你林姑父送有信,举荐贾雨村,我自当是帮衬一二。”
(红楼原,贾政初会见雨村,见其相貌魁伟,言语不俗,且这贾政最喜读人,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大有祖风,况又有妹丈致意,因此优待雨村,更又不同,便竭力内中协助,题奏之日,轻轻谋了一个复职候缺,不上两个月,金陵应天府缺出,便用尽家中关系,谋补了此缺,贾雨村拜辞了贾政,择日上任去了。不在话下。)
贾政见贾环欲言又止,似乎有话,又不方便说的,便道:“环哥儿,有什么话,且说无妨。”
“贾雨村,他现在在何处?”
见贾环一个后辈,忽然竟然直呼其名,颇为不尊重贾雨村,贾政顿时有些不悦,贾赦笑着插话道:“你父亲本想留贾雨村住在府里的,他说想在京里寻旧识好友,聚一聚,就自去了,过几日,再回来拜访。”
贾环考虑了一下,知道本身人微言轻,贾政未必会听自己的劝谏,还是决定试一试,贾环认真的道:“父亲大人请三思,此人既然不住在我们贾府里,贾家就不应助他谋缺。”
贾政奇道:“荒唐,这是何道理?不住贾府,我们就不能助他?”
“请恕孩儿直言,既然求官求到贾家,自当听从咱贾家安排,还有何事能比这个重要?就算他要访友,难道在贾家住上几日,就能耽误他访友了?不住贾府,不过是他人的臭毛病,怕别人说他投靠了勋贵世家,有失人风骨罢了。”
“出去访友恐是托词,一是怕投靠勋贵有碍名声,二来,或许他还想另寻他家,谋求进身之路!”
贾赦抚须笑道:“环哥儿忧虑的,也不无道理。”
贾政不以为然的道:“兄长不必理会这小儿之言,纯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贾环苦笑道:“环儿知道,本不该多言,只是孩儿有一言实在不吐不快,贾府现在,与上代祖辈还在之时相比,权势已经大不如前,仅剩不多老辈的人情,何必浪费在这种虚伪狡诈、见风使舵的人身上?”
“依环儿的浅见,老爷是宁荣两府现在唯一身上有实职官身的人,老爷在工部五品员外郎一职兢兢业业为朝廷做事二十年了,又向来风声清肃,要进一步晋升从四品,也属当之无愧,既然能帮别人谋缺起复,为何不把老辈攒下人情关系,用在自己身上呢!”
贾政恼怒的道:“混帐,你是越说越荒谬了,家中的事情,自有你伯父与我决断,还不用你这孽障来教我们如何行事!”
贾环还想说什么,贾政怒的拍桌道:“孽障,快滚回去,再敢多一言,我自家法伺候。”
贾环灰溜溜的跑开,边跑还最后喊一句:“老爷,你这可有些不讲理了,这不怪环儿,是你叫环儿且说无妨的,我说了之后您又生气,您这算言而无信了!”
贾环一溜烟离开大厅,跑回赵姨娘院子。
贾环心里还是乐观的,贾雨村这事情急不得,没奢望能一蹴而就,今晚能说这么多,已经提醒了贾政,贾雨村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后面有机会,再徐徐图之。
贾环走后,贾赦瞪了一眼贾琏,贾琏马上醒悟,起身告退。
剩下荣国府两位当家的,贾赦劝道:“老二,你这个儿子,真是粘上毛就是猴子,安上尾巴就是狼,是又滑又狠,李青秋收了环哥儿做学生,环哥儿与六皇子还有一层师兄弟的关系,将来能有大出息,贾家以后说不准要指着他了。”
贾政低头沉思,默不作声。
贾赦继续道:“环哥儿他说得也不无道理,老二,你就是太迂腐了,这么多年,你从来不为自己谋官,以为这种坚持是读人的风骨?太死板了!”
贾政脸色马上黑了。
“哼!你看看大雍朝廷的人,还有三位内阁大学士,他们不是读人?他们怎么升上去的?难道不是自己谋来的?朝廷里面,又有几位是清廉自守的好官?愚兄话尽于此,听不听劝,随你吧。”说完,贾赦也甩手走了,独留贾政一人在大厅,贾政眼里流露出一丝迷茫之色,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姨娘这边才刚刚开始摆饭,贾府的规矩,大厨房是先紧着安排贾母院里的饭菜,才忙活其他人的,赵姨娘,周姨娘在贾府,算半个主子,自然排在最后面。
贾环伸头看桌上的菜,除去赵姨娘与他平时的例菜,多了两道大菜,应该是贾母摆宴,惯例给府里各院送来,添的菜。
见贾环进来,赵姨娘讶然道:“环哥儿,你不是在老太太院里吃酒吗?林姑娘的接风宴,这么快就散了?”
“我没凑老太太跟前吃酒,和老爷在荣禧堂外边大厅一块吃的,才吃一半,老爷突然发脾气,给我撵了出来,环儿就跑回来了,姨娘,这再不跑,他老爷可就要动家法了。”
赵姨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骂道:“环哥儿,一定是你不省事,又惹得老爷生气了,要不然,你好好的,他能想揍你,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说这事,就说今晚刚刚收了三千两银子的礼,你怎么一下子就给散出去一千四百两?你这样漏财,哪怕老天爷赏给你个金山,你都留不住啊?”
“不止一千四百两银子,方才忘了算巧姐儿,稍会还要补送两百两,去给琏二哥的女儿巧姐。”
“什么?你疯了吧,你要送银子给其他姐妹,姨娘都不说半句,单说王熙凤与宝玉,他俩比可我们富的多了,你脑子是进水了?你这是穷人施舍银子给富人,吃饱了撑的?我不理,环哥儿,刚才下人送回来的一千六百两银子与礼物,我已经拿了一半,你要做散财童子,就从你那部分银子拿去送,我可什么也不管了!”
彩云多拿了一份碗筷给贾环。
贾环平时的例是三菜一汤,加上赵姨娘的例,就有六个菜,今晚给林黛玉接风,府里给添了两个,今晚总共八个菜,一个汤,贾环与赵姨娘是吃不完的,贾环让彩云彩霞摊了三个菜下去,添给她们俩等一会吃,大丫鬟是服侍主子吃完了,才能下去吃饭的。
赵姨娘还在嘟囔着银子的事,贾环道:“姨娘,你知足吧,你可想清楚了,咱们俩可是没分了家的,按例,儿子赚的钱银,太太是嫡母,她是有权收回公中的。”
赵姨娘惊呼:“什么?这怎么成?我们俩,八辈子都没人送咱们礼,难得收这一回礼!还要归公中,我不理,我已经收下了,她再让拿出来,先要了我的命去!”
“姨娘,且把心放回肚子里,不用担心,礼物银子我都已经分给兄弟姐妹了,宝玉也有份,巧姐也有份,堂堂正正的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分给大伙的。”
赵姨娘恍然大悟,一拍大腿,笑道:“姨娘明白了,还是环哥儿你猴精,夫人如果想要收回来咱们的银子与礼物,就要先把三个姑娘,琮哥儿,兰哥儿,包括宝玉,巧姐的银子礼物,全都收回!”
贾环微笑道:“这可是姨娘你自说自话,环儿只是不吃独食,一心想把礼物银子分润给兄弟姐妹们,好让大伙手头都宽松一些。”
赵姨娘笑骂道:“是!是!是!就你会说话,姨娘嘴笨,不过不管如何,巧姐那二百两银子,也是从你私房银子来补送,姨娘我可是不管了的!”
见赵姨娘耍无赖,贾环也不在意,道:“银子就随你说的分,茶叶要留出四盒,明日拜师之礼,我想添些茶叶进去给先生。”
赵姨娘登时来了兴趣,道:“茶叶,姨娘都不要,八盒全留给你使,环哥儿,姨娘听琥珀姑娘说,你那先生可不得了,比咱们老爷的官还要大,是朝廷的三品大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