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斜街往南大约两个街口处便是天王寺。
这座寺庙在宣和二年的时候经过一次翻新,占地广大,周围还有高大院墙可以阻挡骑兵冲击。因而范琼选做临时休整的场所,毕竟他这一队甲士刚刚血战了一个时辰,如今已经是疲敝不勘,偏偏如今汴京守军溃散,金军登城,他们周围根本没有什么友军过来轮换。
如今落雪已经越来越大,申时的天色已经极暗,黑沉沉的阴云与落雪压在这烧的汴京城头,只有满城起的火光能带来些许光亮,给这座天下第一的繁华城池更平添了几分末世景象。
范琼胡乱裹着条残破的披风,在落雪中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他这一队兵马大概回来了三千人不到,可是却杀伤击溃了两个女真猛安!结结实实地算得上是开战以来的一场大捷!
只是如今四壁陷落,皇位上的官家还不知道能做到几时,这样的大捷又有多少意义?又有何人会褒奖他们的功业?
所有人都在叫苦不迭,说实话,宋军自高粱河以来已经多久没有打过这样的苦战了?他们今日也算是为了汴京、为了官家豁出性命,却不知道这样的抵抗到如今还有什么意义?
“统制!弟兄们已经拼命了,如今也杀伤了两个猛安的女真甲士,你就说这汴京上四军,哪个又有咱们今日这战绩?只是如今城都破了,拼命还有什么意义?兄弟们实在是战不动了!还请统制带着兄弟谋一条生路!”
说话的是那位刚刚还在南斜街上喊着要点马前街头牌的都头。他的一只手被重兵砸了一下,此时正软绵绵的垂在身侧,如今也是满脸血污,声泪俱下,叫的还是他旧日官职。
赵璎珞就站在这群甲士之间,她默默地擦着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伯奋的骑军倒是回来了两百多人马,此刻也在院子外面寻了个地方歇脚。那位少将军带着几个亲兵跟在她身边,恐怕也是怕这些血战之后的乱兵忽然发了神经,对这位帝姬不利。
不过现在来看倒是白操这份心了。
大宋立国百年,太宗之后何曾还有领军冲杀过的皇室?这顺德帝姬算得上百年来第一人!这些军士就算再怎么不想打下去,好歹也是与这位一同血战过的汉子,拉不下那张脸去干那些猪狗不如的事情。
“是啊,统制!我们……退去内城吧!”仅剩的两个指挥使交换了下眼神,也是异口同声地请求道。
范琼看向那位帝姬,发现她也茫然地看着自己。
“范巡检,可要退入内城?”
范琼愣了一下,却不知这位帝姬是何用意,只是脱口而对:“是……如今外城不可持,我们与那金军已经恶狠狠地碰了一场。以金人的凶蛮,势必要来报复。”
“巡检可曾想过溃围而出?”赵璎珞压低了声音。
范琼打量了一下这位帝姬,只觉得心中惊惧,以为自己那点算盘被她给看穿了。
“帝姬!臣……绝无……”
他刚刚开口,却被赵璎珞急切地打断了:“范巡检不敢说,我来说!如今四壁已失,军士疲敝!今日这么大雪,再顶一个时辰,天差不多就要开始黑下来——我们到时候趁乱、夺门!”
“夺门?溃围而出?”范琼看着这红衣似火的顺德帝姬,感觉看着一个陌生人。
赵宋官家仁孝治国,干什么事情都是瞻前顾后的性子,什么时候生出个这样一个杀伐决断的女儿!
他环视四周,只看见天色昏暗,映衬着橘色火光,汴京城的四壁三处上面的箭楼已经熊熊烧起来,再无可救。
只是如今,金军全军压在这城墙上,凭着他这四千残军,倒并非完全没有溃围而出的机会!
“也罢!去救那皇帝的銮驾,不如跟着帝姬去谋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