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石油机械厂。
韩若冰没有出示军功章,一是他发现他根本没有见叶瞻的机会。跟门卫一说,人家便虎了双眼,江董是你想见就见的?二是,他发现根本不用引荐,机械厂常年招工,你只需拿身份证一登记便可成为它职工的一员。流水线每月800元左右,这已是沐平油田职工工资的数倍,而出体力活的装卸工按吨、件计,只要肯卖力气,每月至少1000元起步。韩若冰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当天厂里就分配了宿舍,铺盖齐全,虽8人一间,晚上躺在干净整洁上铺的韩若冰也是志得意满,连同室人磨牙放屁打呼噜都觉得是曲调高雅,朱弦三叹,时不时地便梦中笑醒。
工作三天后,他才想起给家里打了电话,只有打到邱牧阳家,自己家是没电话的。邱父邱适谷原是小车司机,测矿院领导为了联系,用车方便,给配了一部内线电话。
接电话的是邱母唐瑜:“是韩大哥家老大啊?哎呀,你怎么才来电话啊,你爸你妈急死了,我们家水儿急得说你来电话,非骂你两句不可,哈哈哈……”,她不挂电话,让邱父邱适谷快去后面叫韩若冰的父亲、母亲。
韩母打着电话差点哭出声来,哭完又笑,韩宪志却默不作声。韩若雪便去推他,他起身走了,韩若雪便撅了嘴,接过电话和哥哥倾诉挂念之苦,哪知韩若冰却不领情,说不两句便问邱牧阳在何处?韩若雪顿时气得杏眼圆睁:“就知道邱牧阳,你……”却突然意识到这是邱牧阳家便收了声,搁了电话,愧疚地去靠了唐瑜的肩头:唐妈妈,我。那唐瑜便笑着凑了她耳边小声说:“嫁给我们家水儿吧,你可以把我的姓去掉,直接叫妈了,也不吃醋了,哈哈哈。”那韩若雪便腾地站起身来,幽怨地望了一眼唐瑜:“唐妈!”便转头,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
韩母只好挂了电话追了出去,这边韩若冰本欲告诉家里江州机械厂的收费公共电话号码,也因此“搁浅”。
其后的日子里,韩若冰逐渐崭露头角,在一帮搬运工里渐有声威。他虽堪堪1米0,但在南方地域也倍儿显高大,加之自小练功,肌肉也是疙里疙瘩,威武雄壮,干起活来,不遗余力,常自铿锵作响、山摇地动做出些石破天惊的事情来。例如,他曾双脚腾空飞踢,一脚跺飞同事,一脚飞踢横撞而来的油管,叮当作响后,那人翻身爬起一看,连忙叩头称谢,原来是吊车钢缆滑脱,油管斜刺里甩了过来,若不是韩若冰那人脑壳便被爆了。而韩若冰却稳稳落地,宛如侠者,英姿飒爽、衣袂飘飘。
至此,韩若冰名震江州机械厂,不出月余,他便“官”至搬运大队副队长,得以自如出入厂房。
再后来他发现流水线的工作其实很简单,有传送带、有机械臂、有滑吊,不费力气,质检员更多是女士,便想雯雯若是能进厂子便不用流浪街头了,只可惜自己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她。他算是自己来江州认识的第一个人。
三个月后的一天,他按通知要求开着叉车进入8车间厂房,这里是对油田废旧地面设备及装置的修复车间,也是产品售后服务车间。工作内容也就是对阀门、电机、油管挂及井口法兰、光杆密封器及盘根、采油树等各类油田专用机械配件的拆解修复然后进行抛光、防腐处理,达到使用标准后返回使用单位或以低价再次投入市场销售。
正当他和车间主任确定搬运的机械设备数量时,一个声音从后面幽幽地传来:“冰哥。”
他回头看时却是一个全身工装的女子,将漆桶放下,走了过来,戴了口罩,看不清面目,却有些熟悉,等她来到眼前,摘了口罩,却见那女子眉如黛蛾、目若秋水,唇如朱樱、面若桃花,似曾相识,却只在梦中。
良久对视,那女子又朱唇微启,讪然一笑道:“我是准备挣钱还你面包来着。”
韩若冰见那莹牙贝齿恍然大悟:“雯雯!”便上去握住手:“我就想你来这的,你竟然来了!”
握了一会儿,又说:“不对,你不是哑巴吗?”
雯雯便抽了手,羞涩地说:“谁跟你说我是哑巴了?”
“不是,太好了,便是,我也会……”韩若冰不知要说什么,戛然收了下句。
还有工作,两个人便约了一起吃午饭。
原来,雯雯,原名谢雯雯,来自四川农村,12岁时,父母因琐事离异,她便跟了母亲,1岁时随母亲嫁给她现在的继父,那男子仪表堂堂,眉清目秀,原指望日子能好好过下去,那知在结婚半年后的一天,母亲突然挨了一顿打,原来她继父酗酒好赌,那晚打麻将输残了,便说其母说了不吉利的话,由此一发而不可收拾,每逢节日次日,谢雯雯母亲便被收拾一次,她都默默忍了,直到今年暑假,住校的雯雯回家,那醉酒的男人竟然望着谢雯雯的身子挪不开眼,母亲才有了警觉,终于在某个夜晚,母亲为了挡住施暴的男人与他展开殊死搏斗。谢雯雯只听得母亲撕心裂肺地呼喊让她快跑,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已经流浪近个月的谢雯雯尝尽人间冷暖,为了安全便弄脏自己的脸,又怕被人认出便少言寡语,甘愿做一个残疾乞丐。她时常出没于城市的汽车站、火车站。那里都是行色匆匆的旅客,身上肯定是带钱的,也并且不愿意被过多纠缠,为了赶路,说不了两句便能扔下五毛、一元走人。不久她更与车站的职工“混熟”,人们都可怜这个小姑娘,给她免费乘车的机会,遇见韩若冰的夜晚便是她随意搭了一辆火车,准备换个城市乞讨的。她没有身份证,年龄也不到,工作很难找到,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
韩若冰的义举让她感到无边的温暖,她便好奇这个比自己大几岁的男孩,紧跟了他。当他把身上仅有的钱只留下20元,全部塞到她怀里时,谢雯雯真想抱着他哭了,但或是矜持,或是柔弱,或怕唐突,或怕他嫌弃自己脏,犹豫间,只能望着他快速跑开。
谢雯雯便改了习惯,在江州市“住下来”,地铁站、桥洞、地下通道便是她经常出没的场所,她也是经常在江州机械厂附近转悠的,因为他说过是要到机械厂打工的,她深深地记到脑子里,但两个多月来一直没能如愿得见。他曾经向门卫大爷询问过厂子里是不是有韩冰这个人,门卫大爷也极富有同情心,打了电话给机械厂人力资源部,人力资源部说,计算机查询,没搜索到。她很失望,思忖是不是那天自己听错了?
直到有一天,她捡了一张叫王琼的女士的身份证,便突发奇想去江州机械厂招工,没想到竟然通过了,只是厂里把她安排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车间。她不在乎,她只想寻找并确定韩冰在不在这个厂子,但厂规让她不能四处走动,便听说有个叫韩若冰的腾空踢油管救同事,即便怀疑,也不能亲自去确认。
“怪我,我习惯于把名字中间字去掉称呼自己。”韩若冰一时后悔莫及。
“冰哥哥,找到你,便是好的!”谢雯雯一脸甜蜜,没有丝毫怨责的意思:“那你以后就不能离开我了,你要保护我!”
“好的,雯雯!我答应你,不离开你,保护你!”韩若冰神情中便有些柔情侠骨。
谢雯雯便蓦地双眼生花,低头扒饭。韩若冰便摸了她的头:“我以后就多了个妹妹,你放心我会像保护雪儿一样,保护你!”
“雪儿是谁?”雯雯便蓦地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韩若冰。
“韩若雪!我亲妹妹。哦,我现在还有个妹妹叫谢雯雯,呵呵呵……”
“噢……”谢雯雯笑意讪然,见他疑惑地望着自己,便探了身子低低声音给他说:“我厂子里用的名字是王琼,没人的时候你才能叫我谢雯雯。”
“哦,我便只叫你雯雯,不妨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