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秦有鲛看她的眼神更像看个傻子了。
聂衍虽是藏了真身,但能以人形行走凡间多年不被任何人察觉,料想妖力也是不低的,何况上清司里那个姓黎的主事还奉他为主。
黎氏一族兴于不周山,血统尊贵,妖力极强,自立族起就鲜少臣服于人,能让他低头行礼,聂衍的来头又会小到哪里去。莫说一片树林,就是整个浮玉山的妖怪捆在一块儿,也未必能伤他真身一分。
就这丫头还傻到觉得他需要人救。
不过,这几日的折腾,坤仪着实伤得不轻,又受了风寒,眼下双颊还泛着不太正常的红,声音也有些沙哑。
秦有鲛到底是于心不忍,将她按回去躺着,拂袖道:“行宫里有些麻烦事,你且先在这里养几日。”
塔楼的房间简陋,只一方架子床,枕头被褥虽是兰苕新换的,但那窗户上连朵雕花都没有。
坤仪扁了扁嘴,哑声道:“我怎么也该回去给皇兄请个安。”
“你的皇兄……”秦有鲛皱眉想了想,“他眼下可能未必想看见你。”
上清司与张桐郎的人已经在郊外对峙了好几日,今上不但没另派人去寻公主,反而增派了禁军要将上清司的人统统捉拿,与其说是关心则乱,不如说他就是想借着坤仪失踪的机会来削减上清司的势头。
完全没有顾及她的安危。
坤仪怔愣,突然想起先前的异常,皱眉问:“皇兄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秦有鲛垂眸摇头:“我没能面圣,但刘贵妃一直陪伴圣驾。”
刘贵妃入宫也有十几年了,虽然是近来才得宠,却也算熟悉盛庆帝,若有什么异样,她应该会与身边人说,身边人未曾言语,那说不定是今上另有盘算。
坤仪还想再问,脑袋却沉得很,她嘟囔了几声,侧头陷入了昏睡。
秦有鲛伸手探了探她的额,轻啧一声。
都能煮熟鸡蛋了。
落下一个护身阵在她周围,秦有鲛起身,拂开宽大的月色袖袍,走去了木窗边。
这里离行宫不远,离上清司众人所在的地方也不远。
雨停了,尚存的雨水顺着剑锋滴落进泥里,黎诸怀一身狼狈,眼瞧着禁军源源不断来支援,他终于是失却了耐心。
“上清司之人听令。”
淮南一凛,大抵是想到了他会做什么,当即抽了刀退回他身侧劝道:“大人,这里人太多了,不妥。”
“你还没看出来?”黎诸怀冷笑,劈手指向远处的张桐郎,“今上是帮着他,想诛杀我上清司精干,再等下去,我等一个都走不了。”
“可是,人太多,难免有疏漏。”淮南环顾四周,连连摇头,“只要走出去一个人,上清司便再难行于世间。”
上清司只有三十多个人,若只用道术法阵,便会被禁军的人海困死于此处,所以黎诸怀是想现他的原身来诛杀张桐郎以及这一众的禁军。
黎氏一族乃不周山山神之后,堕尘为妖,原形为六脚大蛇,妖力强盛,足以吞吃这千余人,但现原身风险太大,淮南担心消息走漏,对上清司不利。
可他们这些半路修道的妖怪的道术,实在不是张桐郎的对手。
正为难,远处突然就飞来了一柄剑,纯黑的剑身倏地抹过一个正在举刀的禁军的咽喉,带出一抹殷红的血花。
“却邪!”淮南眼眸一亮。
却邪剑嗡鸣一声,飞到他跟前,将聂衍的一抹神识带给了他。
淮南大喜,连忙按住黎诸怀的手:“大人,侯爷有下落了。”
一听这话,上清司众人精神皆是一振,祭出的法阵都强盛了不少,将一众禁军逼退了几丈。
“你带人过去接应侯爷。”黎诸怀道,“我来应付张家这个东西。”
“好。”淮南点头,当即带着一队亲信杀出一条血路,直奔聂衍的方向而去。
张桐郎哪里肯放他们,挥手要禁军去追,却见眼前慢慢落下了帷幕一样的结界。
“你往哪儿看呢?”黎诸怀动了动自己的脖子,漆黑的眼眸一眨就变成了银灰色的蛇瞳,“你要对付的人是我。”
“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显形。”张桐郎皱眉看着他的举动,慢慢下了肩舆,往后退了几丈,“你难道要叫这成百上千的人都看着,看你斩妖除魔的上清司,实则全养的是一群妖怪么?”
“被死人知道的秘密,不算什么秘密。”结界落成,黎诸怀当即化出原形,银灰色的鳞片如风一般卷上全身,大蟒仰天,六足顿地,一声长啸,整个浮玉山为之颤抖。
禁军们吓呆了,片刻之后才有人想起来要逃,可接二连三的,出现在周围的妖怪越来越多,将他们的去路完全堵住。
“上清司,上斩皇室之妖,下清民间之怪,哈哈哈哈——”张桐郎大笑,“真是荒谬至极,荒谬至极!”
说罢,仰头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