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出奶茶店的时候,迎面吹来凉凉的风,几片枯黄的落叶坐着高难度的旋转动作从面前飞过。如果我是评委,顶多给九分,没打满分是怕它骄傲。
夏雨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身体触电一般打着哆嗦:“帮姐姐把背上的围脖规整规整。”
不知道这是她的本意还是纯属图一时口舌之快。
“那你别动,”我从后面把她的围脖拉下来,绕在自己的脖子上,还挺香。
“呀!还给我。”夏雨作势就要来抢。
“还给你?先试试能不能跑赢我的腿!”
冬天真的来了。
没跑多久,呵出的白气便模糊了眼前的路。
我主动把围脖还给夏雨,她却再次要求我帮她缠起来,自己则规规矩矩的站在我对面,朝我行了个标准的少先队礼。
街头的一角正在进行红领巾授予仪式。
我们攥紧领口和腕袖,堵住一切可以进风的地方,谁都没提回家,谁也都没说去哪,只是在街边游荡。
两个年轻的傻瓜。
夏雨告诉我,她爸爸是一名土建工程师,常年跟着工地跑,导致她们家也居无定所。她小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只是现在回想起来,都已经记不得了。
小时候,家具就是她手中的七巧板,每次搬新家,她就有了一次大显身手的机会。这次没摆出来的效果,下次努力争取实现。
这种高级的玩法我真的闻所未闻。
直至她到了要上小学的年纪,在这个市做领导的姥爷终于看不下去,靠关系才把她爸爸安顿下来。
我们算是有共同经历吗?好像算又好像不算。
她们家是胜利会师,我们家是难民过境。
就这样又荡了一会儿,夏雨被冻的鼻涕眼泪横流,两个耳朵赤红赤红的。
我实在心疼,随便想了个不用吹冷风的地方:“要不我们去滑旱冰吧。”
“我不会怎么办?”
“不就是换了双鞋子走路,怕什么。”
我们是坐着电动小三轮过来的,谁让出租车那么难打呢。
还是那种不带棚的三轮,坐在上面根本按耐不住唱《想和你去吹吹风》的冲动,用司机的话来解释,这样可以感受大自然。
夏雨说挺好,如果前面是汪洋大海,三轮车发动机的声音就是游轮的汽笛,我们正坐在泰坦尼克号的船头。
可是露丝,我不想翻车。
我在旱冰场上望眼欲穿,苦等好久,夏雨才终于穿戴整齐扶着墙从女更衣室里缓缓挪出来。她双脚并拢,脸上始终保持着仿佛雕塑般特严肃的神情。看见我后故作镇定:“还不赶紧来搀一把老佛爷。”
我站在原地没动,伸出双手有了教练的感觉:“轮滑你不摔几次根本学不会,雏鸟学飞听过没有,我就在这儿等你。”
“万一我是那只摔死的怎么办?”她撅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朝我滑过来,好几次重心不稳,两条腿都摆成了X形。
看她越来越近,我便偷偷的往后退,夏雨也渐渐发现其中端倪,她抱怨:“你别动啊!”
“有本事儿就追上我啊。”
她咬紧牙关,徒劳的想在好看的脸蛋上摆出狰狞的表情:“哼,当心被我抓到弄死你!”
我分外得意:“等着你,就怕你没机会。”
不知这句话刺激了她哪根神经,夏雨卯足一口劲儿,脚下狠踩几步,整个身子往前扑过来。我措手不及,不曾想到她真会跟我玩儿命,要是摔伤了可怎么办,念及此处赶忙抓住她的手却已然来不及,物理上说,动能等于质量乘以速度,夏雨带着一身能量撞进我的怀里,我没得选择,只能硬生生的抱住她,屁股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动能就此转化为势能,知识点掌握了,却是多么痛的领悟。
夏雨坐在我怀里也有点懵,半天憋出两个字:“疼么?”
“你说呢!”
有时候女人笨起来,使你绝望。
足足两个小时也没能教会她滑旱冰,总是抓住我的衣袖,跟屁虫般形影不离,像个邯郸学步的孩子。她说我的教学方式不对,我说你笨的让人拍案叫绝。
我们离开的时候已近黄昏,路边建筑物的灯鳞次栉比的亮了起来,夜色很美,也或许是因为有了身边这个人的点缀。
夏雨在门口拦好一辆出租车,说太晚了,要赶紧回家吃饭,我本想挽留但被她拒绝,上车前问我:“马上期中考试,你有几成把握?”
她戳到了我的痛处,开学以来的确没把心思用到学习上。纵使夏雨这个招魂幡勾去了我三魂七魄的大部分,但是非要把所有问题都归咎于她,不太公平,也是自欺欺人。
“还行吧,”我打了个马虎眼儿,她也没有过多追问,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似的东西交给我。
我拿在手里细细观瞧,竟是上次树下我给她拍的照片,被她做成签形状,还套上了手编的中国结,颇为用心。
“这张照片糊的让人不忍直视,我实在看不下去,于是做成签送给你,督促你好好学习,以后翻开就能看见美美的夏雨小朋友,是不是学习劲头都足了?”
我满心欢喜,却说:“臭美都能这么自信。”
“就是这么自信,”夏雨说罢钻进车里,开走后还不忘从车后窗朝我做了个鬼脸。
我来回端详,很糊吗?不能苟同,反而夏雨的样子在我心里更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