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
夜晚孤寂易梦,最易梦见心念之人。
窗外梅香透入屋内,苏王的梦境被明月照醒。
“呼——”
苏启霄抬手遮住照向双眸的月光,这几日间续的梦常被打断,他的心念之人不多,其中永远留有高淳风的位置。
待到起身喝了盏茶,苏启霄闭目醒过酒后,从怀中取出一封半月前收到的信。
此信从神都洛阳而来,寄信者自称是已故江陵王高淳风的挚友,信中此人委托苏启霄调查曾发生在扬州郊野的一件旧事,若达成后,对方会赠来一件对苏地四州乃至大夏王朝都至关重要的谢礼……
最后还嘱咐了苏启霄要格外注意安危,有人欲取他性命。
就是这么一封怎么看都像信口开河的来信,苏启霄对它的可信程度居然没有起丝毫疑心。
只因结尾的那句“缘木求鱼之约”。
这六字,是高淳风与苏启霄的一个约定,世间仅他们二人自知。寄信者竟能写此事,想必江陵王临终前一定有让他来找自己。苏启霄下山第一件事本打算到百花岭为高淳风祭酒,只是既已有此信为当务之急,他的私心便只能延后。
苏启霄轻捻飘落的花瓣,垂眸默念道:“淳风,死亡从来不是逝者的结束,而是生者对逝者的无尽思念。”
·
是夜,苏王始终未睡,只是一人独倚斜阑。
苏启霄突然想起今日在广陵楼前身死却未知其姓名的两位西域镖师,他眸眼抬起远眺,音气毅然地说:“每个人都值得留名世间,本王想力求记住此后再遇见的每一个人。”
半柱香后,苏启霄走出屋外,轻唤了一声幽草,让她叫来祁遇棠处理那两名神境镖师的事宜。
月色下,见戴斗笠的持剑男子迈入庭院,苏启霄负手而立,开口就朝大剑侯问道:“你和凤灵王,难不成有什么过节?”
祁遇棠摘下斗笠,神情诧异,剑驻身后行礼道:“臣不敢!王爷,何出此言?”
苏启霄微微眯起双眸,说:“刚到扬州就杀了两个神境镖师,火气这么大?还是说,你不喜扬州?”
祁遇棠摇摇头,坦然道:“刚好相反,臣是因喜爱扬州,才见不得有人造次。”
“并非是对凤灵王不满?”
“绝非!”
“那就好。”
苏启霄轻轻颔首,走上台阶,倚靠栏杆,遥望月色。
苏王之父苏寻,乃是昔日骠骑大将军,为大夏高祖斩妖龙、诛杀末隋四将,立有不世之功。苏寻另在江湖上拥有“大夏剑仙”的美名,他与祁遇棠的结识缘起当年这“剑仙”称号之争。
至于祁遇棠后来会成为苏地大剑侯,则是因为和苏寻的一个赌约。
世人不知二人所赌何事,只知最后是苏寻赢了,祁遇棠愿赌服输,担任了大剑侯之职并保护当年七岁的小苏王至今。
苏启霄忽然想到什么笑了起来,“说来以前听我爹提起过,你和你夫人就是在扬州相识的吧?”
祁遇棠诧异了一瞬,他没想到王爷连这都记得,便点头讲述道:“正是如此,臣生于渤海临川城,少年遇大洪倾泻,父兄为疏散百姓葬身旱灾。臣自幼吃着百家饭被拉扯长大,后遇一算命先生说我是个福薄之人,必要远走方能破解,臣与江南的渊源便是那年游历至此而起的……”
苏启霄怕他说至兴起讲个通宵,抬手摆了摆,打断道:“前辈的故事本王以后会听你讲。眼下之事,扬州需杀鸡儆猴你应当知道的,可这其中‘杀’字,本王要的是搜罗罪状后逐个惩治,不是让你贸然在凤灵王封地动手杀人。若非本王出面,真怕你连邬凯一并杀了。”
见祁遇棠只是请罪姿势,一言不发,苏启霄语态平静道:“本王印象里的大剑侯,极少鲁莽行事。”
祁遇棠感念王爷体恤,心下动容,自罪道:“臣此前在百姓口中得知邬凯罄竹难的罪行,加之他广陵楼下对王爷大不敬,才出手惩治,望王爷治罪!”
苏启霄扶他起来,叹了口气,提醒道:“罢了,你我之间有什么好治罪的,只是有一点,从今往后遇到该杀的人多了去了,居于客位没必要惹是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