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之几乎是一踏入大周的境内,就被黄观的人发现了。黄观一边匆匆忙忙地去见顾慎之,一边着人快马去京城报信。
黄观是堂堂一地节度使,在顾慎之面前像活生生地矮了半截,想问问这位大爷到底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了,害得他们这些人都快把大周的土给翻过来了。
顾慎之却冷着张脸,请黄观去九黎找韦懋,帮忙带一句话:可以准备了。
黄观生怕他跑了,恨不得时刻盯着他的人,就叫穆林修去了九黎一趟。
韦懋早就收到京城的消息,心中挂念妹妹,终日难安。他正准备不等顾慎之,亲自去京城看看。听说顾慎之终于出现了,连忙把之前顾慎之练好的药交给穆林修,要他带去给顾慎之。
穆林修离开九黎之后,韦懋忧心忡忡。夭夭如今的病症听上去简直跟阿娘当年一模一样,顾慎之的办法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韦堃行动不便,拄着拐杖,慢慢走到韦懋的身边:“你跟顾慎之打算如何做?”
“只剩那个办法了。否则还不等孩子出生,夭夭可能就会……”韦懋说不下去。林桃死的时候他已经不小了,往昔美丽的女子像枯萎的花枝一样,整个人形容枯槁。他不想妹妹再走阿娘的路,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试试。
韦堃叹了口气。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数次猜测林桃当年的心情应该是怎样的。自己这个做丈夫的什么都不知道,她一个柔弱的女子扛起了一切。若他知道她是先知的血脉,他一定不会将她从深山中带回来,更不会爱上她。也许那样,她便可以好好地活着。
如此残酷的血脉延续,是老天爷给予神力的同时,收取的代价。
“真是难为皇上了。”韦堃最同情的还是萧铎,这个时候,面对深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如何选择都是煎熬。林桃当年没有说出来,就是怕丈夫难以面对吧。
韦懋摇了摇头,对韦堃说道:“皇上至少有夭夭爱着,真正可怜的是三叔公。他为了给夭夭采药,从悬崖上摔下来,摔断了腿,还千里迢迢地跑到蜀国去,就为了能找出救夭夭的办法。他对夭夭的感情,早就不是亲人那样简单了。”
“是啊,我们实在欠他太多了……”韦堃叹道。
……
九黎是皇后的母族,又在先帝时期进献传国玉玺有功,穆、黄二位节度使对其一直是十分礼遇的。
加上王燮自从跟着周宗彦打败北汉回来以后,萧铎特意安排他跟在黄观身边历练,离家乡近些也方便照应族人。九黎族难得风平浪静了一阵子。
王燮奉黄观之命,护送顾慎之进京,一路上也不敢多问。
每日他们都在赶路,王燮就看见顾慎之摆弄自己的腿,下的狠手,他一个大男人都看不下去。
听说这条腿是活生生摔断的,寻常人不躺在床上几月,痛得死去活来,嗷嗷乱叫就算是好的了,哪有人还拖着条断腿跑来跑去的?此人当真是对自己心狠。
但这些话王燮也只敢放在心里。他并不知顾慎之的腿是如何摔断的,只知道顾慎之是唯一能够救夭夭姐的人。
他们抵达京城的时候,秋芸和李延思早早地就在宫门口迎接。
王燮去扶顾慎之从马车上下来,李延思看到顾慎之一瘸一拐地走路,一下愣住了:“慎之,你的腿……”
“不小心摔断了。”顾慎之淡淡地说道,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李延思默默地上前搀扶着他,心中酸涩。顾慎之不说他也知道,平日里那么小心谨慎的人,怎么会随便做危险之事?一定是为了奋不顾身的某个人,才会如此。
“小……皇后如何了?”顾慎之一边走一边问,转头看到李延思的脸色,伸手便执了他的手腕,静默片刻,“你知道自己的身体差成什么样了?还要不要命?”
李延思今日来迎顾慎之的时候,生怕他看出来,特意找秋芸借了胭脂,往脸上拍了一点点。没想到还是瞒不过。
“诸务繁忙……”李延思找了个合适的借口。
顾慎之冷冷地哼了一声,没再理他。
因为顾慎之的腿疾,一行人都跟着他走得极慢。秋芸觉得这样走到慈元宫还不知得什么时辰,便叫了个宫女去请示皇帝。不过一会儿,小宦官便小跑着过来,身后还跟着一顶步辇。
皇帝的步辇,顾慎之如坐针毡,面上还是淡淡的。眼下分明十万紧急,他这样慢慢走,的确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韦姌。
慈元宫里,皇帝吩咐完小宦官,便端着药回了床边。那个怕苦的小东西一看到他回来了,吓得一溜烟爬到床里去了。他望着她,面容有帝王的威严:“过来。”
他私下问过太医能不能加一位甘草,太医说不可。
韦姌摇摇头。她日日喝这些苦药,现在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是苦的。可是分明没用的,她依然看不清远处,依然会咳血。但她不敢告诉皇帝这些,怕他伤心。他每日处理国事已经十分劳累,还要分心照顾她。她这样的皇后,实在太不称职了。
“夭夭,听话。”皇帝伸出一只手臂,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阳月看着这夫妻俩活像父亲和女儿,无奈地说道:“皇后娘娘,这药碗很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