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白比兰苕年纪小,到底是更脆弱些,站在门廊下止不住地流泪。兰苕要好些,红了一阵子眼眶就恢复如常,只替坤仪安排好每日养身子的药膳参汤,又将内屋的丫鬟减少,以免走漏了风声。
谁也没料到避子汤能将殿下腹中还未成形的孩子吃落下来,不过好在请来的大夫也不曾察觉是避子汤的缘由,只当是太过劳累引起的小产,侯爷不但没怪罪,反而是心疼不已。
兰苕一直觉得侯爷对自家主子的感情没那么深,虽然平日里瞧着是蜜里调油,但两人中间始终横亘着家国大事,她怕一旦有事,侯爷舍弃了主子,主子会难过。
可如今这一出,聂衍瞧着却是当真急了,将事务都归拢在早上,趁着坤仪还未起身时处理干净,待她起来,便云淡风轻地与她一同用膳,夜间虽不同房,却也时常站在侧屋窗边瞧着主屋的方向,一直到主屋熄灯。
兰苕觉得倒也难得。
这在夜半眼里,就不止是“难得”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聂衍身份特殊,自是与别的妖怪不同,他不需要借着凡人的身子繁衍子嗣,那反会污了龙族血统,夜半以为他会小心的,谁料他竟当真从未防备过坤仪。
不防备也就罢了,不知何时得来的孩子,竟就这么丢了。
聂衍连续几晚都没有睡着,上清司原先那些极力劝谏他疏远坤仪的人眼下连大气都不敢再出,生怕说错什么触怒于他,再被扔回不周山。底下寻常做着事的也都战战兢兢,已经有好几个人明里暗里与他打探消息,到底要如何才能让这位主儿心情好些。
他们问他,他又问谁呢。
“今天外头天气真好啊。”坤仪倚着聂衍,双手勾住他的脖颈,撒娇似的摇晃,“我们去放纸鸢好不好?”
聂衍下意识地想答应,一想到她这身子,便又抿了唇:“常州进贡了新茶来,府里那个新来的厨子也正在给你做菓子,外头那么晒,纸鸢就过几日再放吧。”
细眉一耷拉,坤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我都在屋子里待了好几日了。”
“大夫说了要静养。”
就一个肚子疼,让她静养这么久,当她是纸糊的不成?
泄气地翻了翻桌上成山的账本,她小声道:“我闲着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能总在家里呀,陛下不催你办事儿么?”
聂衍挑眉,倒是轻哼了一声。
察觉到不对劲,坤仪看向旁边站着的兰苕。
兰苕的消息还是灵通的,只是有些事她没问她也就没说。眼下提起来了,她倒是小声与她解释:“听说陛下重用了霍安良和龙鱼君等人,与秦国师一起,接手了一些上清司一直未曾结案的旧事。”
比如蔺探花为何变成了妖怪,再比如四皇子究竟是被什么妖怪吃掉的。
这些案子帝王原先倒是没提,眼下突然就问起来了,上清司一时也没给出结果,帝王挥手就让秦有鲛带着人去查了。
这无疑是在打上清司的脸,但帝王行事倒是巧妙,扭头就口封了聂衍为伯爵,连带嘉奖上清司一众道人,封赏的旨意已经在拟定了,倒叫他们不好发难。
聂衍为此事,已经三日不曾上朝,帝王召见,也称病推脱。
他倒不是将秦有鲛放在了眼里,而是龙鱼君,帝王明知他不喜此人,却硬是给了龙鱼君官职。
这人立马就将离明珠台最近的一处二进官宅给要了去。
聂衍想起就觉得烦,眼眸垂下来,如远山笼雾,冷冷清清,疏疏离离。
坤仪觉得不妙,立马“哎哟”了一声捂住肚子。
他一怔,略慌地扶住她的胳膊,皱眉将他抱过来:“又疼?”
“有点儿。”她睁着半只眼偷看他的表情,脸上佯装痛苦,“这都多少天了呀,怎么还是疼,我究竟吃坏什么东西了?”
聂衍再顾不得生什么气,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来,朝夜半吩咐:“叫大夫过来。”
“诶诶,不用,你抱抱我就好了。”坤仪眨眨眼,脸贴着他的衣襟蹭了蹭,“大夫多累啊,老这么跑来跑去的。”
夜半忍着笑低声道:“夫人不必担心,侯爷特意将西侧的院子给了大夫住,他只为您一人看诊,累不着。”
冷清空旷的昱清侯府,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简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四处贵重的摆件多了不少不说,府里的人也多了,有专门给夫人养的大夫,有专门给夫人养的戏班子,有专门给夫人养的首饰匠人,还有专门给夫人养的厨子和马夫。
若放在以前,遇见这样闹哄哄的宅院,聂衍定是扭头就走,一刻也不愿多待。可如今,他不但不觉得吵,反而还成天地往府里带人,好端端的昱清侯府,活要变成第二个明珠台。
坤仪也被他这举动惊了一惊,眨巴着眼道:“人家大夫苦学医术几十年,为着治病救人来的,你就让他给我一个人看诊,他在府里多憋闷呐。”
“总比你疼起来找不着大夫来得好。”聂衍淡声道。
心口暖软,坤仪吧唧一声亲在他下巴上:“找大夫还不容易?你且养着他,只将西侧门给他开了,让他也能给附近住着的人看看诊,只写方子不出门,这样便妥了。”
兰苕听得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