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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哇,快看,它真的吃了!” “下次我也要拿鸡腿,我娘做的鸡腿最好吃了!” “还有我,我们家的烤鹅也很好吃!” “云笙云笙,大理寺猫真的可以抓住偷杏子的坏人吗?” 长坪街道上,几个小孩子撅着屁股蹲在树下,围绕着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打量,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好奇。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猫,但像这样黑的猫还是第一次遇见。 皮毛仿佛浸入墨水般乌沉沉,没有任何杂色,猫身细长,线条优美流畅,似虎能缘木,如驹不伏辕,连世家小娘子们最推崇的品种也不过如此。 可惜眼下,这只高贵的黑猫,模样却有些凄惨,皮包骨头的身上沾着不知道哪条污水沟里的食物残渣,以至于漂亮的毛发打成死结,脏兮兮地贴在肚子和脊背上,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酸臭味。 它前爪按着鸡腿,锋利的尖牙咬住肉条撕扯,期间,翡翠色的瞳孔时刻警惕着周围,让人毫不怀疑,倘若孩子们有所动作,它会立刻露出野兽的凶性。 “不是大理寺猫,是黑猫警长!” 被叫做云笙的小姑娘是众人中年岁最小的,今年虚岁五岁,但因为十二月的生辰,实际只有三周岁,穿一身缎面的蟹壳青小裙,上面绣着鸟雀如意纹,细软的头发在头顶扎了两个揪揪,彩绳缠绕垂落,动作间,越发显得脸蛋圆润可爱。 此刻奶声奶气辩驳,不仅不让人生气,反而觉得很是可爱。她手上拿着一个白净的云瓷盘,盘中还散发着鸡腿肉的香味——黑猫吃的鸡腿,正是由她带来的。 问话的男孩不理解:“可是我爹说,抓坏人就是大理寺的事情。” “对啊,云笙的爹爹也在大理寺,云笙养的猫说不定也是大理寺的猫猫呢!”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显然对黑猫的“出身”信任不已,哪怕它现在只是一只无人要的野猫,但在孩子们眼中,一定是临危受命,被大理寺卿派出来微服私访的! 云笙听得一愣一愣。 等反应过来,内心忍不住为小伙伴们的智商感到担忧。 她要怎么说他们才能相信,小黑是会骑着两个轮子的车车、努力抓老鼠的黑猫警长,和爹爹的大理寺没有关系呢? 魏朝的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地位崇高,四周驻有侍卫把守,京城的百姓惧其威严,会选择绕路行走,别说一只小小的猫咪,便是麻雀也飞不过去。 而小黑,却是云笙在长坪街遇到的野猫。 林府外的胡同里种着一棵杏树,遮天蔽日,绿荫如盖,云笙时常在树下挖蚂蚁。 某次突然听到猫叫,她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草丛里藏着一只瘦小的黑色狸奴,恰好她看过黑猫警长的故事,于是便认定小黑就是黑猫警长。 至于小黑能不能抓偷杏子的贼人,云笙有些心虚,她还没有尝试过,这几天一直偷偷从家里拿食物,目的就是为了贿赂小黑。 在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黑猫吃完了云笙带来的鸡腿,抬起爪子舔了舔,然后趁人不备,动作灵活地钻出人群,两三下就跳到了某户人家的墙头上。 一阵和风而过,繁茂的枝叶随之摇肃,翡翠点点碎碎,散落间化作石上青苔。 欢快的话语戛然而止,众人茫然抬头,只见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黑猫已经迈着猫步走出许多距离,还是云笙高兴道:“快跟上小黑,我们去抓偷杏子的人!” “好!” 那一日,从长坪街走过的人,大多看到了这样一副场面:一只又瘦又脏的野猫,统领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甚至于为首的还是个圆润可爱的小姑娘,一路嘻嘻哈哈,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终于,在走了几百米后,黑猫停在一座四进的大院子前,回头对着人群“喵”了一声,然后消失于高墙之后。 见状,孩子们当即哇哇大叫:“是柳伯崇偷的杏子!” “怪不得大牛说看到柳伯崇在林府门口鬼鬼祟祟,原来是为了偷杏子!” “可是柳伯崇为什么偷杏子啊?” “我知道!” 某位跑到脸颊两坨红晕的男孩仰起下巴,故意用很大很大的声音说,“柳伯崇没有考上国子监幼学,所以对云笙的祖父心生不满!” 今朝和前朝不同,国子监沿袭旧制又在其上革新,设立了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学、算学、幼学等诸多不同类型的分校。 其中幼学专门招收十二岁以下且才学出众的学子,发展至今,几乎盛京所有的适龄儿童,都会在启蒙后被家里送去幼学试一试。 柳家子弟也

不例外,奈何柳伯崇十岁“高龄”,竟连论语也背不出,身为国子监祭酒的林老爷子自然不会允其入学。 正说着,院门打开,一个华服少年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身后小厮抬着竹筐,里面装满青绿色的杏子。 这下好了,不需要其他证据,直接人赃俱获。 云笙很是生气。 虽然那棵杏树属于林家,但林家人从未据为己有,秉持着睦邻友好的态度,每年杏子成熟时,长坪街的街坊皆可来林家摘杏子。可如今不过初春,树上的杏子清脆酸涩,根本无法食用,她火呼呼指责:“柳柏崇,你为什么摘我家杏子!” 柳伯崇看着比自己矮了两头的云笙,脸上夷然不屑。 因着未考进幼学,他只能去燕郊的院读,险些让爱面子的柳尚打断腿,为此,柳伯崇憎恨国子监祭酒,却不敢做些什么。 那日偶然见云笙对着杏树流口水,还自言自语说些蠢话,他灵机一动,便让小厮半夜去偷杏。 眼下当着云笙的面,也丝毫没有悔过之心,反而吩咐小厮将杏子倒进水沟中:“哼,小爷爱摘就摘了,你管我!” 云笙瞪大眼睛,被对方的无耻所震惊。 她本来盼着杏子成熟,再做成“好朋友”所说的“罐头”,如今罐头没有做成,树已经变得光秃秃。 于是云笙怒了,杏可杀,不可辱!她把头一低,像个小炮仗似的撞到柳伯崇身上。 别看她年纪小,力气却是半点不小,肉嘟嘟的小手直接啪啪往柳伯崇的脸上拍,后者一时不察,竟被得手。 等反应过来,脸已经被打了好几下,火辣辣疼。 柳伯崇大怒,不顾小厮的阻拦上前和云笙打起来。 其他孩子见状,也哇哇大叫着加入,你挖我一爪,我挠你一下,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幼童打架,向来没轻没重,柳家的小厮不敢惹怒这群小祖宗,颇为束手自困,偶尔几次还挡住了自家少爷的攻击,云笙便趁此机会将柳伯崇压倒地上,耀武扬威道:“快道歉!” 柳伯崇又气又恼:“林云笙!哪家小娘像你这般粗鲁!” 云笙哼了哼:“谁让你不仅摘杏子,还要倒进水沟,活该。” “我们家有钱,几个杏子而已,有何不可?!” 听到这句话,云笙肉嘟嘟的脸蛋变得严肃:“这是不对的,食物宝贵,《悯农》有言——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而且乱倒东西,会堵住水沟的!” 小孩子嗓音软糯,像软绵绵的的馒头包子,背起诗来又抑扬顿挫充满感情,如果忽略她霸道坐在柳柏崇身上的样子,倒像学堂里的小先生。 可惜柳伯崇不是什么好学生。 他只觉得被比自己小的孩子,还是一个小姑娘打败,丢尽了脸面,眼见云笙摇头晃脑念诗,顺手摸起撒了满地的杏子砸过去。 “小心,柳伯崇偷袭啦!” 一击不成,再来一击,云笙见手下败将居然不讲武道,鄙视地用脚踢他的屁股。 两人再次打得不可开交。 云笙仗着个头矮,灵活躲避空中杏子,而柳伯崇打不到人,气得像猴子般咬牙切齿。 终于,他的手摸了空。 低头一看,原来附近的杏子已经没有了,柳伯崇想都没想,直接捡起一块石头。 林老爷子散值后,婉拒搭乘同僚的马车,信步走回长坪街。 半路,突然天降石头,照着他的脑门来了一下。 “哎呦!” 几米之外,云笙看着祖父额头的血,吓得张大嘴巴,柳伯崇更是慌张,刚才那个石头是他扔的,但因为云笙抓着他的胳膊,石头失了准度,所以才会偏了方向。 在小孩子的惊呼中,被石头砸中的林老爷子直挺挺晕倒在地。 “怎么样,大夫还没有到?” “已经遣人去了回春堂,前头老爷往宫里递了名帖,想看能不能请出来太医。” 林府,王氏一边劝诫婆母,一边安慰地抚摸云笙的头顶,“肚子饿吗,让墨兰带你去吃白云糕好不好?” 林老夫人邱氏也回过神:“对对对,云笙先回去,出了一身汗别着凉。” 云笙红着眼眶,固执地摇摇头。 如果不是自己粗心大意,祖父就不会被柳伯崇的石头砸中,小姑娘心中难过极了,她想亲眼看着祖父平安无事,还想将自己褡裢中的糕糕送给祖父吃。 半刻钟,林诠回来了,身后跟着太医院的王太医。 王太医擅

针灸,对着病人仔细检查一番,便打开针袋,只一针下去就将昏迷的林老爷子给扎醒,这让众人松了口气:“王太医,不知家父的伤势如何?” 林诠站在下首,他面庞冷峻,姿仪端肃,如今不过不惑出头,便官至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尹,比在国子监当值的林老爷子还要高一级。 虽正四品在盛京不算顶尖,然王太医却不敢轻视林诠,收回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林老大人额头的伤只是擦伤,并无甚大碍,只不过……” 众人放下的心又提起来,邱氏捂着胸口:“不过什么?” 王太医顿了顿:“下官观林老大人舌质红少津,苔薄黄,脉洪数,平日可有烦渴多饮,口干舌燥,溺频而多的情形?”1 “其他不知,倒是近来几日时常于夜里起身,饮茶也变多。” “哎,那便没错了,怕是消渴症之状。” 闻言,林诠和王氏脸色倏然变得沉重,邱氏更是险些晕过去。 只有五岁的云笙茫然不懂“消渴症”的意思,还以为是那一石头让祖父生了病,终于忍不住害怕,哇的一声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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