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的话,未必会如同黄钟大吕那般令楚天震撼,但是却偏偏是她言辞之中的每一个字词如同润物细无声的细雨打在楚天的心墙之上,即便楚天的心墙早就在那些岁月之中变得坚硬而冷漠,但是心墙上斑驳的裂痕,却依旧接收到了来自萧清的渗入。
楚天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萧清老师,你知道世界上最恐怖的场景是什么?”
萧清陷入沉思,摇摇头,她自幼出生名门望族,家里人对其的保护也尤为悉心,直到成年她才见识到一些杀戮场景,但是想起那天楚天杀完人后可以轻松地吃烤串,她知道这绝非是楚天口中的恐怖。
楚天微微一笑,那笑容在逐渐昏暗的灯光下竟然显得无比淡漠,
“佛家所谓八寒地狱,八热地狱,甚至所谓十八层地狱,其实都是眼耳鼻舌身意之摧残,不外如是,就算是所谓举国之战,杀上个三天三夜,却也不过只是过眼烟云,因为我们知道这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留下的心理创伤终将也会埋在土里。”
楚天的笑容逐渐变得冰冷,“我所看到的恐怖,是来自人性最深处的肮脏。我永远也不会提起在那里发生的哪怕是吃饭这样的小事,但是我在那个地方经历的恐怖,是我所认知的大恐怖,而且,每一刻都在发生,直到我和她逃出来之前,我都在经历。”
萧清的脸上逐渐变得有些仓皇,当楚天的每一个轻描淡写的字词落在她耳边,都会在萧清的心里泛起滔天巨浪,这个年纪才十六岁的少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此刻的萧清只觉得整个房间之中都好似陷入了冰河时期,而明明只是坐在对面几步之遥的楚天,却好似一个黑洞般,从他的身上,萧清看不到一点亮光。
他口中的那个地方,究竟是何种炼狱?
萧清定了定神,沉默地看着楚天好一会儿,心酸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对不起,让你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楚天的神情在一刹那忽而恢复成为原先玩世不恭的模样,楚天咧嘴一笑,“瞅啥呢!我现在不都活着蹦跶了吗?别伤心哈!”
萧清被楚天这突然的变化有些措不及防,她仔细想要从楚天脸上找出一丝方才的冰冷,但是却找不到一点痕迹,甚至就连现在的笑容都是如此的真实……他,是在庆祝自己还活着么?
因为楚天的突然放松,萧清感觉到整个房间忽而又恢复了温暖光亮,就换黄昏都不再昏暗,这个时候萧清才发现,她已经是全身湿透了,却是因为方才的紧张而导致的。
萧清有些尴尬,她修为如此之高,但是为何会在三言两语之间便被这个少年说得紧张到全身湿透,萧清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萧清猛然抬头,却见到楚天正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湿透了的丰腴女人,说句实话……感冒了怎么办?
“你在看什么!”萧清嗔怒道。
楚天推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镜,“没,我眼镜掉了,找眼镜呢。”
“我看你是找死!”萧清捏起拳头,作势要打。
楚天赶紧缩头,举起双手,“错了错了,别打……”
“噗嗤……”萧清被楚天这动不动就认错喊别打的模样逗笑,怎么一个死活不愿吃亏的人到这里能这么轻易认输?
“楚天,”萧清正经起来,看着楚天的眼神,认真道:“我没有办法时空倒流去抚平你的伤痕,但是我也不想要你被过往支配,不过现在让你完全改变心性想来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不过,有一样东西我必须要纠正你,以后,不许出口成脏,这是你必须改的!”
楚天震惊,“你你你,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啊,我可是冰清玉洁、蕙质兰心、贤良淑德、心灵手巧……”
“停停停!”萧清不由得白眼,“你读就是这样读的?这里面哪个词语是形容男人的?”
楚天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其实我也大概知道你的意思,我们要坚持与圣贤狼狈为奸,心中的大义好像太阳一样,贯彻落实精神明的建设,要从群众中来也要从群众中出……去。”
萧清身为楚天的导师,险些要被楚天这语水平气势,什么叫我们要跟圣贤狼狈为奸?瞅瞅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萧清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我不管,日后我不想听到你的任何污言秽语,这是你自身素质的问题,知道吗?”
楚天撇撇嘴,有些小孩子气,“嗯呢。”
“什么叫嗯呢?”萧清咬牙切齿地看着楚天。
楚天一哆嗦,赶忙解释道:“好的,是的,完全明白!”
萧清对楚天这无赖性格有些无从入手,她挥挥手,“你去吧,记住老师今天的话。”
楚天立正敬礼,“是!我必为建设精神明而不懈奋斗!”
“滚!”
萧清抄起桌子上的作业就想丢楚天,然而楚天早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早就离开了房间。
待到楚天走后,萧清才彻底放松地躺在椅子上,好半晌过去,她才低声道:“杨叔,帮我查一下楚天以前在哪里住,随我一起去看一下。”
黑暗的房间之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好的,小姐。”
萧清起身,望着窗外蹦蹦跳跳离去的楚天,她的神情无比复杂。
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让一个少年拥有那样的眼神?
楚天,他真正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
“危险面对危险,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楚天嘴里唱着歌儿,心情美丽地在大街上走着。
说句实话,楚天十分感谢有一个人真心地为自己着想,虽然说今天揭起了楚天的伤疤,但是楚天到底还是没有任何不悦,反而是因为萧清的一番话,让楚天有了一些明悟。
既然走出来了,又何必用回忆再将自己重回那个樊笼之中,甚至,楚天都打消了要去将那里夷平的念头,还是那句话,从前种种,往事随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