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相中这个园子的人实际是尹总的儿子时，姚海山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对方，足足有好几秒。
此间，他猛然想起，一开始给自己打电话询问果园具体情况的，确实是个男人。对方没有自报家门，他也没有特意追问。后来天呈葡萄酒庄园打电话说他们总经理想参观时，言语之间似乎对情况了如指掌，他理所当然地就将其与之前咨询的人联系起来了。现在看来，就是这个小伙子了。
他以前去过几次天呈葡萄酒庄园，知道那是南江省数一数二的进口葡萄酒运营商。虽然叫庄园，但其实天呈不种葡萄，也没有自己的葡萄园，只做贸易和代理相关的生意。他们的酒窖规模倒是不小，用来收藏从全球各国甄选的高级葡萄酒，供各个等级的客户挑选。
当时他还纳闷儿外贸商为什么对会他的果园感兴趣，但也没多想，只当人家想趁机捡漏。
现在才算明白过来，原以为天呈是带着诚意来直接拍板的，没想到内部还没达成统一战线。就算这个小老板感兴趣，但钱袋子没有捏在手里，那就没辙了。
姚昕语见爸爸不接周拓宸话，以为他是不知道怎么称呼人家才一时语塞，于是暗暗戳了一下姚海山的手臂，小声提醒他。
“爸，这位姓周，周拓宸周老师。”
她记得周拓宸在门口自我介绍时只说了酒庄顾问的头衔和海大老师的身份，好像忘记说名字了。
“哦哦，”姚海山意识到失态，立即回过神来，“周老师是吧？是你想要这个园子？”
“不好意思，是我。”
“那尹总的意思呢？”
“如果光看你这儿的水果葡萄，品质和效益倒是还不错，天呈旗下有绿色农产品公司，可以外销。不过这多出来的酿酒葡萄，我刚刚已经问过了，能做什么用呢？我们虽然是葡萄酒庄园，但只做高级进口，并没有生产销售一条龙服务。我们技术顾问说这片果园有潜力，所以我今天特意跟过来看看。但说实话，我暂时还没被说服。”
尹芳俪说得很直白，当着外人也没给儿子留面子。
听到这话，姚海山知道今天肯定是定不下来了。但平心而论，他也知道这桩买卖的确有一个症结。
金仓虽是南江省有名的葡萄产地，但产业主力是巨峰、夏黑、阳光玫瑰之类的鲜食葡萄，鲜有皮厚肉少的酿酒葡萄。这里气候温暖，雨水充沛，理论上并不适合种植用于酿酒的葡萄。就算技术过关，酿酒葡萄长至成熟，口感比不过北方的，收益上又不如本地水果葡萄。
而姚海山的园子里两百亩地，除了一百多亩水果葡萄，还有四十亩酿酒葡萄。要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酿酒葡萄，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一言以概之，这些难伺候但不怎么赚的葡萄基本上是他作为一名葡萄酒爱好者为爱发电的产物，并没指着它们赚钱。之前的租户一边承包经营水果葡萄，一边顺便帮他维护这片酿酒葡萄。相对地，他收取的租金并不高。
若不是意料之外的危机，他没想过要把园子盘出去。按照原来的人生规划，再过几年财富自由，就可以提前退休，到山里种种地、养养花，包括那些年没能亲自打理的酒葡萄。
但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年轻时借着房地产大火的东风实现阶级跃升时有多么风光，现在因着产业低迷从神坛跌落时就有多痛。
个人在时代的洪流面前何等渺小和有限，相比诗和远方的精神追求，还是养家糊口最重要。
姚海山很快调整好了心态，生意场就是这样，一次谈不下来很正常，还得再接再厉。
这个尹总，表面听起来似乎对果园兴趣不大，但若果真如此，怎么会大老远跑来这里？名义上像是被儿子拉下水，但作为一名成功的企业家，她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被家人鼓动就草率行动呢？
最大的分歧恐怕在价格。
“周老师，你是行家，肯定认得这些酒葡萄吧？可都是上好的选种，整个金仓县恐怕就只有我这里有吧。”
对于这个果园，姚海山没有九分也有八分自信。
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为枳，在他这里并不是绝对真理。
酿酒葡萄比一般的葡萄更加忌讳高温和潮湿，特别是在成熟季，降雨量会直接影响当季葡萄的品质，从而最终影响酿造出的葡萄酒。一般而言，南方并不适合酿酒葡萄的大规模生产，原因就在于自然层面的气候特征。
但借助科学栽种技术，通过有效防护和按需灌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突破自然条件的限制。当初特意选的这片荒山属于高海拔地区，充足的光照和巨大的昼夜温差也能提高葡萄的含量糖。
龙生龙，凤生凤，发挥核心作用的还是优选基因。
当年，姚海山花了当时看来堪称巨款的一大笔钱，通过在海州农科院工作的同学才通过内部购买的渠道拿到了这种在南方种植的新型杂交葡萄，用以试种。这种葡萄拥有野生葡萄的强大基因，抗寒抗湿，易于管理。
“我真没想到金仓县有人在这么高的海拔上种了这么一大片，我们学校的试验田也只有几十亩。”
“除了这个，我这儿还有圆叶葡萄呢！”姚海山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圆叶葡萄在美国已经得到了商业化推广，抗病性极强，不仅好养活，而且营养丰富，酿酒和鲜食两用皆宜。
“真的？在哪儿？”周拓宸眼睛亮闪闪的，显得神采飞扬。
“要去那儿，还得继续往上爬呢。天色已经不早了，如果现在上去，待会儿下山太暗了，还是改天吧。”姚海山买了点儿关子。
“下次哪天方便？明天星期天，可以吗？”周拓宸已经翻出手机来查看自己的日程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