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全神戒备的青龙会五名高手,除非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否则任何人想要在生死决战中取胜,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安全的策略就是先以防守消耗对方的功力,在交手中找出对方的致命弱点,然後再出其不意的发动反击,各个击破,以最少的代价来换取胜利。可惜易辉血流不止,根本拖延不起时间,唯一的办法就是展开强攻,在失去战力之前用霹雳雷霆的手段解决对手。否则,一旦战局进入僵持阶段,他後力难继的弱点就会暴露无疑,那时非死不可了。
易辉绝对不想倒在这个无名的荒野上,他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完成,丐帮帮主的位置还等著他去坐。迟早有一天,他要成为武林中万人景仰的大宗师。他是江湖年青一代中最杰出的人物,怎能默默无闻的死於敌人的偷袭?即使真的要死,也要在万众瞩目下轰轰烈烈的战死!如此才不枉自己辛苦习武二十载,才对得起授业恩师的教诲,才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英雄豪杰。
强烈的求生望在心中鼓胀,驱使他斗志烧如烈焰,散发出无坚不摧的气势。
青龙会五人却是抱著破釜沈舟,同归於尽的念头,完全把自身安危置之度外,只求能够设法杀掉敌手。至於杀敌之後自己能否生还,那就不在考虑之列了。青龙会会规森严如铁,奉行重赏重罚的原则。如果完不成任务,就算侥幸逃得一命,也要被酷刑折磨,比死要痛苦百倍。所以,他们为了完成任务,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尽管不惧一死,他们却不愿愚蠢的、无谓的送命。包围易辉的时候,何铁义、莫森、贺海峰有意结成三角阵势,稍微靠近对手,负伤的路九、常乐则在阵势外围策应,灵活变动。他们身经百战,十分了解如何站位才能发挥合击的最强威力。毕竟易辉武功太强,他们必须抓住任何有利的因素,不能有丝毫大意疏忽。
一方要死中求生,一方视死如归,双方斗气相激,不分伯仲。
胡小毛遥望双方残酷激烈的搏杀,不禁心惊肉跳,牙齿打颤,不过半顿饭的功夫,场中已死了数十人,仅仅剩下几个高手对峙。想想以前和人打架的场景,简直不值一提。难道这就是江湖吗?双方已经到了决一死战的关头,强忍住恶心呕吐的感觉,无论如何要坚持看到结局才行。从心底来说,他当然希望青龙会一方能够战胜,毕竟他差一点就加入了青龙会。
易辉会抢先发动进攻,青龙会五人并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他居然舍近求远,攻向站在外围的常乐。如果他不改变攻击路线,就得先从莫森、贺海峰之间穿过。莫、贺两人肯定要出手拦截,届时耗费掉他的大半功力之後,他的杀招哪里能够威胁常乐?第一招不能重创敌人的话,给予对方从容组织的机会,苦战是在所难免的。以易辉的精明,怎会做这种白费功夫的事?
双方的气机牵引下,易辉一动,青龙会中人无暇细想,同时作出反应。何铁义在後,莫森在左,贺海峰在右,位於内圈的三人一起出手,向半空中的易辉击去。
常乐手中仅剩下一柄短枪,不曾想自己会首先遭到攻击,一愣之下立即舞动起来,足尖一踢,一把无主的单刀呜呜飞起,射向对手面门,枪头晃出五朵枪花,严守身前要害部位,几乎滴水不漏。
易辉的举动可以说完全出乎青龙会中人的意料,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本来他们的是想依靠内圈武功完好的三人与易辉周旋,承担攻防重任,另外两人辅助支援,寻找机会放冷箭。不论易辉向内圈任何一人进攻,只要这人全力防守,不贪功冒进,耐心等待同伴增援,易辉是不可能在一个照面间将他击败,逼他让出防守位置的。如果彼此配合默契,攻守得当,把易辉困在阵中应该不成问题。谁知易辉突施奇招,逼得内圈的三人放弃既定的策略,全部采用进攻的招数,明知这样一来正中对手下怀,但不得不出手援救同伴。
正因为意想不到,易辉的攻击收到了奇效,正如高手下棋,天马行空,平常人即使绞尽脑汁,到头来还是会预测错误。不论下棋动武,料敌先机,把握主动权,乃是获胜的不二法门。
易辉出手之前仔细观察过对方五人占据的方位,见他们强弱安排有序,不禁佩服,心知对手不是乌合之众,而是一块极难啃的骨头。这次如果不兵行险招,牢牢掌控局面,万一陷入对方布好的阵势之中,休想逃出生天。战局的胜败除了取决於双方的实力,还取决於双方的智慧和胆魄。
手中长棍倏的斜挑,使出“打狗棒法”中的绝招,棍头在小范围内急剧摆动,连人带棍直扑敌人。长棍刚刚展开,身周压力骤升,左侧掌风凌烈如火,右侧长剑电闪,不分先後的击来。何铁义的铁拳因为攻击距离较远,炽热的拳劲要慢上三分袭到。路九站得最远,一时半刻攻不到他身旁。
眼前寒光闪烁,却是常乐踢起的单刀最先射近,冷风扑面,来势十分凌厉。易辉头颅略偏,钢刀刷的从耳边掠过,险之又险的斩断几缕乱发,飞向挥拳怒击的何铁义。
何铁义惊咦一声,左拳微收避过刀锋,跟著拳眼横撞刀身,把飞刀打落,右拳原势不变,遥击对手下盘。
易辉身形突然一沈,足尖点地,体内真气流转,转身侧扑,如猛虎下山,竟使出杨家枪术,长棍如龙疾刺贺海峰的胸口。长棍在前进的过程中,棍身不住的旋转,带起无数回旋的气流,棍头划出一道道螺旋弧线,落点变幻莫测,让人无从把握。
这下奇峰突起,青龙会高手均有一种上当的感觉,急忙变招援助。尤其是贺海峰,突然发觉自己变成了对手的第一个猎物,心里震骇莫名。他刚刚与易辉交手了两次,第一次差点被打飞长剑,第二次连出七招剑招都不能使完,自信心其实早就动摇。这时看见对手来势凶猛,潜意识里不禁有些畏惧,仓促中回剑当胸,格挡敌棍。哪知长剑斩落,却被长棍周围的无数气旋裹住,仿佛陷入湍急的流水,剑锋不由自主的滑开,竟阻挡不住长棍的来势!足尖使力後跃,长剑疾挥,电光纵横交织,布下一层剑幕。
易辉大喝一声,长棍离手,长虹贯日般穿过剑幕,噗的插上贺海峰的胸膛,直贯後背,从背心处冒出一截血淋淋的棍尖来。这招“飞龙在天”是杨家枪中最後一招,也是威力最大的一招,不知底细的人在近距离下万难抵挡,只有死路一条。
易辉交手经验十分丰富,观察对手的时候已选定攻强守弱的贺海峰为目标。可如果直接向贺海峰进攻,对方警觉下全力防守,也是不容易攻破的。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可能成功。於是他有意虚张声势,诱使贺海峰进攻,然後抓住他招式中的破绽,将其格杀。
贺海峰胸部剧痛,但觉心脉如有刀割,被长棍上蕴藏的真气尽数震断,全身精力消散,长剑再也把握不住,当啷跌落地上。他难以置信的低头看著插在胸膛上的长棍,眼中瞬间涌现出不甘、惊慌、讶异等诸多神色。
正在这时,莫森双掌砰的击中易辉後背,两股真气相撞,发出沈闷的巨声。
易辉顺著掌势前冲,将掌力引到下盘,每迈出一步,就在地面上踏出一个半尺多深的凹坑,单手抓住棍尾一拔,将长棍收回身後。贺海峰诺大的身子被他的暗劲震飞起来,四肢抽搐,前胸後背的伤口同时喷射出鲜血。
路九跃起抱住贺海峰的身体,一探他的鼻息,嘶声道:“小贺死了!”
莫森一击得手,心中大喜望外,他的鸣沙掌是一种极霸道的武技,击中对手後,可以令人体内的血液急剧升温,内火焚心而死。易辉武功虽强,但被结结实时打了一掌,所受内伤绝对不浅,左掌虚晃,右掌切入空门,猛击而下。何铁义见死了一名兄弟,惊怒下拳力更盛,刮起一股风暴,狠狠袭击对手要害。
易辉凭借智慧和武功出其不意的击杀了一名强敌,多少有几分运气的成分,可是背上中的一掌,著实让他受伤不轻。中掌之处如被烈火烧伤,火辣辣的异样疼痛,全身血液沸腾,眼冒金星。尽管如此,身周三丈范围内的动静仍逃不过他的灵识,当下强抑胸口烦闷,倏的斜跨三步,闪过对方的攻击,对准疏於防备的路九,当头一棍砸落。
路九平时与贺海峰交情极好,这时见贺海峰惨死,心情激荡,虎目含泪,对周围的变化有些迟钝,待棍风如山直压下来才倏然惊觉,急忙抄起身边的长棍格挡。只听喀啦一声,手中长棍竟被击断成两截,敌棍落势不停,直奔脑门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他脑袋往左一偏,敌棍棍身紧贴著脸颊落下,重重敲上他右侧肩膀。
砰!路九肩骨当场粉碎,强劲的力道透体而入,逆血攻心,一股血箭疾冲出口,喷向对手面门。他身受重伤下喷出鲜血,除了化解掉体内的棍劲外,还借此机会施以反击,不让对手轻松变招。这一口血箭既包含有易辉残余的力量,又加上他的内劲,速度之快,力道之猛,不比强力弩弓稍差。左手断棍一招“力荡千军”,横扫敌人膝盖部位。
易辉手中棍只要一抖,棍尖就能刺中路九的太阳穴,取他的性命。但路九不是吃素的,以血凝成的气箭速度奇快,若不设法抵挡,恐怕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忙提气跃起,衣袖上潜运内劲挥动,如挡箭牌般正正挡住血箭来势。腰侧一震,已中了何铁义的隔空一拳,哇的吐血斜飞,落地後脚步踉跄,长棍不住的轻颤,动作有几分狼狈。
何铁义喝道:“路兄弟退下掠阵!”好不容易击伤敌人,当然要乘热打铁,立即追踪而上,双拳并举过头,交叉如铁锥,大喝声中砸向敌人後脑。常乐掠起如鹰,短枪疾刺,使出苍鹰博兔的手法,风声劲响。
路九怒道:“不,我要为小贺报仇!”不顾肩伤极重,左手断棍贴地急进,如毒蛇捕猎,又快又狠。他含怒出击,却挡住了莫森的出掌的路线,莫森无奈下紧跟在他身後,随时准备出掌支援。
易辉连连受创,伤上加伤,其实功力折损十分严重。他吃亏在孤身作战,真气几乎一刻不停的高速运转,不象对方可以依仗配合调整体力。所以时间拖得愈久,对他愈没有好处。这几名对手中,何铁义无疑是头号敌人,其次是莫森,常乐、路九因受伤的缘故,威胁性不是很大。他听风辩形,立即著地一滚,滚出敌人劲气笼罩的范围。姿势尽管难看,却十分有用,还可以争取到宝贵的调息时间。刚翻身跃起,见路九已如疯虎般扑到面前,长棍一伸,啪的将他绊倒。
路九体形虽大,动作敏捷如狸猫,顺势往前一滚,断棍由下往上的刺向对手小腹要害。紧随其後的莫森急忙出掌夹击。
易辉右腿微动,将刺来的断棍再踢断成两截,手中棍後发先制,横敲莫森太阳要穴,逼得对手变招格挡。突觉右腿剧痛,原来被路九张开了血盆大口狠狠咬著,一只手臂抱住了小腿不放,如饿狼争食,双目中射出骇人的红光。当下默运内力,腿部肌肉坚硬如铁,震得路九牙齿松动,口角流血。
何铁义又急又怒:“路九,不要卤莽行事!”
话音刚落,路九突然跳起,一低头咚的撞中易辉的小腹。这记头棰势大力沈,易辉痛得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踉跄退後,长棍一点,击中路九的头顶百会穴。
只听波的一声,血雨纷飞,路九浑身一僵,庞大的身子如稻草人般无力仆倒。
“九哥!”莫森伸手揽住他的虎腰,将他翻转过来,只见路九独目圆睁,红的鲜血白的脑浆流了一脸,悲声道:“舵主,九哥他……他也不行了!”
“什麽?!”何铁义和常乐一前一後的夹住易辉,防止他展开轻功遁走,沈声道:“放下路九,先解决敌人再说!”
“是!”
莫森身子一长,扬眉怒视敌人,咬牙切齿道:“姓易的,今天不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我对不起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易辉连咳几声,每咳一下就吐出一口鲜血,脸色因失血过多变得青白,冷冷地道:“今日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阁下闯荡江湖这麽多年,难道还看不开吗?不错,我是杀了你的兄弟,易某的大好头颅在此,有本事的话就过来替他们报仇吧!”
交手至此,虽然成功击杀了青龙会两名高手,但所受内伤之重,是他从未有过的。如今每吸一口气,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火烧烤,经脉层层堵塞,真气运行时已有枯竭的预兆。左腿的伤口已经麻木了,伤口流出的血早浸透裤子,一阵无法遏止的虚弱感袭上心头,吞噬著他的斗志。对手的身影在眼中开始有些模糊扭曲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平生第一次,感到死神的羽翼如此接近。
“我要杀了你!”莫森暴跳如雷,正欲动手,却被何铁义一个眼神制止。众人凝神倾听,脸色都有些变化。
远处,两条人影星跳丸掷,正飞速奔来。
暗黑的夜色里,风在呜咽,水流声如泣如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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