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澈借了一套衣衫让赵悦披上,随后赵悦将童萱从柴房中拖出来,此时童萱已经陷入自己的心魔之中,浑浑噩噩地犹如行尸走肉。
瞧见主子丢了魂魄一般的模样,原本安安分分地套在绳索之中的玄天鹤突然发了疯。只听见一声直冲云霄的鹤唳,玄天鹤猛地挣开束缚,抖开有些凌乱的双翼,如金似玉的洁羽被大力震落,纷纷扬扬地散落而下,仿佛下了一场无妄的雪,不等落地已经被夏风吹散。
赵悦被那漫天的飞羽迷了神魂,眼瞧着玄天鹤那张如烈焰的长喙毫不留情地朝他俯冲下来,竟然就那样呆呆得不知闪躲,好在薛栗还不算见死不救,断金刀迎着犹如流火一般砸向赵悦的玄天鹤劈了过去。
刺耳的断裂声让听者全身打哆嗦,赵悦回神一般抬眼一瞧,那孤注一掷的鹤被刀锋断去了长喙,随后巨大的反冲力逼得它本就残破的身躯弹了起来,一点不放水地后背着地摔在一旁,刹那间乱羽纷飞,犹如芦花飘起。
外面的动静到底惊扰了徐愿,她刚探出头来,迎面就扑来一阵“雪花”,无力地扑打在徐愿的额间胸前,似玉非玉的长羽执拗地粘在徐愿的青丝与衣衫之上,细碎的羽毛尾部沾染着点点红痕,仿佛不甘心的血泪。
那白鹤嘶哑地哀鸣着,用力扑打着翅膀,成片的羽衣脱下,在风中打了一个旋,差强人意地落到不省人事的童萱身上,纯白的羽衣散发着莹莹的白光,忽地没入童萱的身体不见,童萱被这羽衣一护竟然有了回神的迹象,然而散尽一身羽衣的玄天鹤油尽灯枯,垂头逝去。
徐愿被玄天鹤这护主的壮举震撼片刻,连带着对童萱也生出几分不忍来。恍惚间,徐愿仿佛记起三年前雁山之战,似乎也曾有一个身影飞蛾扑火般舍身救主……那时候海东青还是北周神兽,虽然最后不知为何倒戈,但是二殿下傅阳却总是念着这分情谊……
徐愿正愣神,郑渊的话幽幽传入徐愿耳中。
“玄天鹤护主之忠义为众妖兽之最,但是并非所有妖兽都值得娘娘为之伤神。”
郑渊的话将徐愿从沉思众惊醒,记起她已经许诺将海东青的处置权交由国师郑渊,现在也不好改口,只好放下这一茬不提。
徐愿吩咐关澈将童大小姐带到里屋休憩,再令赵悦也下去调养,转过头便瞧见薛栗收了刀向自己走来,想起刚刚薛栗又一次帮赵悦挡劫,心中觉得有几分微妙。细想想那匕首一事,徐愿突然领悟郑渊的意思。
郑渊把“薛栗和赵悦”的事情拜托给她,根本就没想让徐愿帮着解咒术,分明就是想让徐愿做个媒。
徐愿手中握着这么大的一块烫手山芋,眼瞧见当事人之一薛栗走过来,她手快藏起匕首,难得地多了几分心虚。
薛栗眼尖,早就瞧见徐愿摆弄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瞥见她衣角的刹那塞到袖子里。薛栗不想拆穿徐愿装傻的样子,也就没问徐愿到底打什么主意,开门见山地说道:“童萱那家伙还昏着,拖不了多久,广宁城城主肯定会向我们要童家大小姐,到时候我们可就百口莫辩了。”
徐愿扣押下童大小姐当然考虑过如何收尾,但是她没想过童萱竟然会在她这里犯癔病,再被赵悦一折腾,童萱就差点交代到这里了,这确实是一个不好混过去的事。
徐愿抿了抿嘴,透过遮遮掩掩的门帘瞧见尚在酣睡的赵裕,心中多了一条鬼主意。
“广宁城主肯定不愿管童家内部的事情,只要把这事模糊成童家内部纷争就好。”
说罢,徐愿在薛栗耳边低语了几句,薛栗眉头微蹙,但是还是点头同意。
薛栗虽然讨厌这些弯弯道道的事情,但是她信任徐愿的处理能力,也就听之任之。不过她想起赵悦解咒,心中一半是好奇,一半是忧虑,一屁股坐在徐愿身旁,有些吞吞吐吐地问道:“赵家,还有那咒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愿神秘地一笑,带着几分揶揄之色调笑道:“你倒是在乎赵悦。”
薛栗被徐愿这一闹,心中一部分觉得徐愿胡闹,但是还有一部分品出几分羞意,不管哪种薛栗的表现都是憋红了脸,当即怼了徐愿一拳,反驳道:“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只是纳闷父亲怎么跟赵家搭上关系。”
提起刀圣,徐愿觉得袖子里藏得匕首愈发烫手了。
徐愿当然看出薛栗恼了,自然收敛不正形的模样,正色道:“赵悦的母亲可是一个不寻常的女子,她爱子如命,哪里舍得给儿子下什么咒术,分明只是保护,赵悦领悟母亲的心,放下手刃仇敌的恨,这咒术自然就解了。”
沈鹭衔恨而死,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陷入家族仇恨中终日不得欢颜,所以爱子心切的母亲不希望儿子长大。“惟愿我儿鲁且愚”这样质朴的愿望在沈鹭生命最后一刻愈发意义非凡,可惜冰冷的咒术哪里能体会一位母亲的殷殷期望,它只是以字面意思困住赵悦的成长,模糊他的记忆,将他强行留在无知的儿童阶段。
薛栗似懂非懂,也不深究,徐愿寻个干净地方拉着薛栗坐下,托着下巴靠在薛栗身上,眨巴着眼睛继续说道:“至于师傅,我猜他老人家古道热肠,肯定不能坐看魔族肆虐北定关,他肯定出手相助,这笔功绩也成就他日后封圣。至于他与赵家,倒不如说他与赵悦的母家沈家有几分情谊……”
薛栗不信地皱起眉毛,她一向嫉恶如仇,恩怨分明,不信忠君爱国的父亲能与南陈的世家有什么交情。
徐愿也是瞎猜,她看出薛栗不满,也就打着哈哈说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别走心嘛。好好好,我住嘴,我怎么敢折损师傅他老人家的清誉。”
薛栗无奈地一甩袖子,把歪在她身上的徐愿拂到一边去,起身离开了。
徐愿早了解她师姐的脾气,也不以为意,独自趴在原处细细思索。
刀圣薛晟的确对皇室忠心不二,如果薛晟能对“叛出”北周的原郑家分支、现沈家大户保有几分情谊,那只能说明沈家的离开绝对不是“叛逃”,甚至还是被母皇暗中允许的——傅玟帝为什么要宁愿与神龟作对也要放走沈家人?她又为什么让沈家去助南陈帝萧乾?
徐愿了解母皇,傅玟帝从不做无用之功,她的每一步自有深意。她能允许沈家在南陈做大,除非沈家为北周效力……
徐愿全身一震,猛地坐起,没准夏昱小丫头无心之说,恰巧就是母皇打得真正的算盘。
傅阶入宫明面上是服软,实则是暗中与母皇布下的暗桩接头,图谋大业!
徐愿有些坐不住了,这一局棋实在太大,大得让她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