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转眼就到了入学前夕。此时的我混沌初开,对眼前的花花世界里的一切,已经开始有了比较清晰的印象和记忆。我很愿意静静地坐在家里的小饭桌前,翻看小画和《《小朋友》》杂志。看完后我就来到家门外,在地面上画那些从画上看到的图画。这里的地面都是黄土地,质地很软,用一根棍子就能轻松地在上面作画。
家属院以前让人感到很空旷,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突然间院子里就开始热闹起来,到处都是孩子,他们四处乱跑。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有。我也混杂其中,乐在其中,每天都处在昂奋之中,学着玩耍各种玩意和游戏。
首先是打牛。打的牛不是真牛,而是个玩具。它的做法是截一段圆木头削成圆锥状,在圆锥的顶点上掏出一个小的窑窝,用沥青油把一颗钢珠粘在小窑窝里作为支点。开玩的时候,先用鞭子把牛身缠着,然后把钢珠作为支点对着地面一抽,让牛旋转起来。然后,手里挥动鞭子,不断地抽打牛,让它不停地在地上直立旋转。我们还用牛进行打斗,就是两个人各自用鞭子将牛抽着冲撞对方的牛,看谁的牛先被撞倒。
没多久又开始风行打烟盒。就是把烟盒叠成三角放在地上,然后另一个人用他的烟盒用力抽打。谁把谁的烟盒给抽翻了,谁就赢得了这个烟盒。而且这个烟盒还根据其品牌不同分三六九等,大前门、恒大的等级高,大中华牌最厉害,海河牌烟盒最不值钱。你如果想用低等级的烟盒赢高等级的烟盒,你就要把它抽翻三次才行。接着,弹玻璃球也开始风靡一时。我很羡慕别人玩,因为我没有这个玩意。
那时家里也给我弄了一些玩具,主要积木类的,以及小锅小铲小碗这类过家家玩具。我最先进的玩具是一辆发条动力摩托车。这是托人从上海买来的。上上发条后,它可以转着圈跑。很快,又兴起玩踢毽子和跳格子。跳格子玩法就是在地下画上格子,然后按规则跳格子。由一格一格跳,到两格或三格跳,一级一级越来越难跳。
最刺激的游戏是电报。这个游戏必须在天黑以后玩,玩法是先找一个人站在那里,然后另一个人拿块石头朝相反的方向扔出去,再让先站在那里的那个人去捡石头,其他人趁这个时候藏起来。那个捡石头的人回来后,就去找那些藏起来的人,找到后就大喊一声“电报”。这个被找到的人就是下一个去捡石头、然后找人的倒霉蛋。这样循环往复,直到不想玩了。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孩子们个个争先,跃跃欲试。每当石扔出去的时候,个个就像狡兔一样,“轰”的一声四处乱窜、乱钻,奔向各种藏身之处,如灶台、柴火堆、大树后面,或者过道里,有人甚钻进鸡窝里,弄了一身鸡屎。忙乱中,还常常听到“啪”的一声,这是孩子们的小脑袋相撞的声音。总之,大家玩耍电报时都挺当回事的,个个兴奋异常,同时也心惊肉跳,就怕被找着成了那个倒霉蛋。
家属院的旁边有一个凹凸不平的足球场大小的土场子,有一次发大水把这个场子灌满了,孩子们兴奋的夜不能寐,在里面嬉戏玩耍,直到水面消失。这个场子也是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游戏的好地方。老鹰和母鸡由大一点的孩子扮演,其他孩子人则扮演小鸡。小鸡依次在母鸡后牵着衣襟排成一队,老鹰站在母鸡对面,做出捉小鸡的姿势。游戏开始时,老鹰叫着捉小鸡,母鸡身后的小鸡们做惊恐状,母鸡极力保护身后的小鸡们。老鹰左转右转、想方设法捉小鸡,众小鸡则在母鸡身后左躲右闪,叫声震天,不亦乐乎。
还有一个游戏叫一网不捞鱼,我也特别喜欢玩。这个游戏的玩法是两名孩子面对面拉手站立当渔网,其余的孩子当小鱼,在渔网的一边排火车。开始玩后,孩子们一起唱儿歌“一网不捞鱼,二网不捞鱼,三网捞一条小尾巴小尾巴...”,与此同时,小鱼们从同一方向鱼贯而入,钻过渔网,一直循环,直到说完渔网落下抓住小鱼,被抓的小鱼出局。然后,游戏继续往复循环。玩时大家都争先恐后破网而出,生怕被捉住。
从部队大院出来步行十来分钟,就可到小城的一个巴扎。这个巴扎荟萃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也展现了当地老乡的风土人情。礼拜天赶巴扎,也是一个既令我兴奋、又令我害怕的活动。在巴扎里,你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的世界,充满了奇特、混乱、膻气、烟尘。那是一千零一夜的再现。
这个地方因地处丝绸之路贸易通道的中段,所以这里的人们具有重商、崇商、经商的传统,巴扎就是他们从事商贸活动的场所。一到巴扎天,就是礼拜天,方圆几十里的人们纷纷前来“赶巴扎”。小商小贩们抓住时机,在巴扎上占位设摊,高声叫卖。一些农民也把自家生产的瓜果、蛋禽、羊只和手工制品之类拿到巴扎上兜售。卖小吃、冰水、酸奶的小贩也穿插其间,一时间人如潮涌,热闹非凡。马斯,车鸣,驴叫,人喊是震耳欲聋。
小城的公路都是土路,两边各挖一个渠道,种上窜天的白杨树。小毛驴和毛驴车是老乡们的主要交通运输工具,路上到处都是赶着毛驴车,或骑着毛驴,或者步行赶巴扎的人。因为小城气候比较干旱,风沙大,雨水少,公路上面的浮土至少有几十里米厚。每到礼拜日,来赶巴扎的人或者车一过,到处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直到五六分钟后,你才能睁开眼睛。所以这里的房顶、树上和所有行人的身上都满是灰尘。
老乡们大多穿着简单,他们冬天和夏天都穿大恰盘。有一次父母带我去逛巴扎,我跑到一个水果摊上只顾看水果,没有注意摊主。后来我一抬头看到了那个人的脸,他犹如牛魔王在世,吓得我大哭起来。
巴扎上老乡摆摊子的方法也是五花八门。有人拿一块板子支起来作货台,再插几个杆子用于搭个白布弄成的简易棚子遮阳。还有的人直接把他们的小毛驴车利倒过来,车的后部冲着人流这边就成为货台。但是大部分人摆地摊,他们弄一块毯子或者桌布在地上一铺,把要卖的东西放在上面,或者把装着香料的小袋子口打开,往地上一撂就算是货摊了。
巴扎上买干货的比较多,如五香粉,辣子面,杏干,桃干和各种干佐料。它们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还有卖鸽子的,我那时很喜欢吃鸽子肉。这里的老乡们很喜欢养鸽子。他们在土坯房子上面建起鸽子窝,给鸽子身上绑上个哨子,然后拿一个长杆子一赶,鸽子群就会飞上蓝天,鸽子身上的哨子就会在空中发出悦耳的音响。
巴扎上还有很多卖食物的摊子。在炎热的夏天,土法上马的冰淇淋很受欢迎。它的做法是从一块罩着毛巾的黑乎乎的冰块上,用一把刀子将冰碴子削到一个杯子里,然后兑上凉水和牛奶,再撒点白糖,有时还加点颜色,这样土法上马的冰淇淋就做成了。这些冰块据说是从喀喇昆仑山上挖下来的,平时藏在地窖里。不过,这种冰激凌的卫生状况堪忧,喝了经常会拉稀,甚至得痢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