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程颂酸楚的来源。毕竟自己是这老两口的独生子。失独老人,可比空巢老人以及留守儿童要凄惨百倍。
念及此处,程颂先是自觉惭愧,而后一种万幸之感涌现。
“回来啦,赶紧进来!”程老爷子挤出笑容。不过这笑容,在程颂看来,似乎有点勉强。
还是那熟悉的逼仄房间,还是那没有任何装潢的简陋,还是那难以容纳两个人做饭的厨房,还是那连一个坐便马桶都放不下的蹲便厕所,还是那吃饭需要临时支起来的餐桌,还是那一屋子老人味的空气,还是那将唯一的南向卧室留程颂的爹妈,还是那一片似海深的父母情……
程颂这一路成长到如今。其实,总是不时的在脑海中涌现一种感觉,一种仿佛有一项工作没有完成,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的感觉。
平日里,这种感觉都被程颂的大脑处理成对人民事业时时放心不下的责任感。
但在这一刻,他悟了,其实这种感觉或许叫做焦虑,或许叫做子欲养而亲不待。
程颂换鞋进家门,在从门口走到饭桌前这短短几米,脑中光影似白驹过隙……
那一年,他携家带口回老家探亲,并非衣锦还乡,于是充分体会到穷在闹市无人问。
那一年,他参加程颂的家长会,战战兢兢的与老师交流,饱受白眼。
那一年,程颂在大学期间,多次逃课被发现,校方欲给处分,他连夜坐无座火车奔赴,在校门口挥出那一巴掌是那么凌厉。
那一年,程颂暑假,他带着儿子进行了这辈子唯一一次旅行,去杭州西湖,追赶公交车的脚步是那么急促。品尝西湖醋鱼后埋单的手,是那么颤抖。
那一年,眼见儿子公考三次而不取,去政府门前讨公道的身影,是那么决然。
而如今,白发苍苍,斯人老矣。
一句儿子回来啦,洗手吃饭。突然间显得那么温暖,那么值得永远铭记。
孩子大了,总归是报喜不报忧的。席间,林杏儿活跃着气氛。向二老讲述着基本全是空想出来的国外见闻。
二老却没有之前为数不多几次聚餐时候那么自然。
对此,林杏儿没有感觉,依然滔滔不绝。但程颂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以往程颂父母对这位林家千金真是高看一眼,毕竟以程家条件来说,妥妥是高攀了。林杏儿言谈举止,很是获得老两口那里的关注。
此刻,任凭杏儿眉飞色舞,老两口却将呆滞的目光落在饭菜上。足以说明他们在思考其他。
“爸妈,你俩怎么了?”程颂打断林杏儿的故事问道。
“没事,你妈想你们呗。”程爸淡然回了一句,而后夹起一只鸡腿,放入程颂面前的碗中。
父亲的这一举动确是程颂三十多年来第一次遇到,自打程颂记事以来,父亲对自己还是很严格的。似乎从未有过给自己碗中夹菜的情况。
程颂结婚后,与林杏儿去市中心居住。平日里工作比较繁忙,并不会每周都来父母家里探望,不过毕竟没离开盛海,每月至少都会过来一次。
虽然出国出差这种事,程颂工作以来首次遇到,不过国内的公出也算频繁,却不至于说思念不已。回想起在国外时,自己母亲几次电话中欲言又止。程颂预感到不妙。
望向自己母亲,同时握住母亲粗糙的手,程颂问道:“妈!出啥事了?”
这一问不要紧,程妈妈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伏在程颂肩头,嚎啕大哭。
程颂一边安慰着母亲,一边询问的目光望向父亲。
“哎,这老太婆瞎操心。我检查身体出点问题。让你妈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