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闺秀们常穿的鞋子走不快,走着走着,竟然被裙子绊了一下。 好在卢怀瑾会些功夫,很快稳住了身形,她习武之后还从未被自己绊倒过,难免有些羞恼。 气得她扯扯裙子,叹了一口气。 姬恒看在眼里,知道她不喜女装,此次打扮可能是妹妹和老夫人的意思,她自己并不舒适。 “怀瑾,换回男装吧,我不喜你穿女装。” “为何?”卢怀瑾和姬恒对视,想要从他脸上的表情琢磨他的意思。 姬恒抱着臂努努嘴:“穿女装的你姿容昳丽,像月宫仙子,恒不想别人看了去,你没发现街上所有人都在打量你吗?” 卢怀瑾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知道路人看她是因为什么,因为寻常女郎没有像她长这么高的。 不过想来姬恒应该是发觉她穿女装那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特意为她找些理由吧。 “你放心吧,今晚能看到我穿裙子那是便宜你了,以后求着我穿,我都不会穿!成婚时你穿青色婚服!” 姬恒歪着头想了想:“那就让恒穿吧,青蓝色倒是好看的。” 卢怀瑾一甩袖子:“红色官袍最适合我。” 姬恒眼睛微眯,唇边漾开一抹笑:“是,怀瑾适合红色。” 这成亲一事八字没一撇,俩人就当街聊起来谁穿青谁穿红,卢怀瑾的阿耶听到恐怕要心碎了。 * 卢琤琤和李妙慈来到宽阔的拜月主场——是木头搭起来一个台子,台子上放了一个编成的大“月亮”,月是弯钩月,和七月初七天上挂的那轮弯月是一样的,里面不知放了多少小灯,透出来柔和的光,和天上那轮月是一样的。 周围摆着前来乞巧的少女带来的贡品,有胭脂、口脂、瓜果葡萄还有竹子编的各式花灯。 卢琤琤带了胭脂和一小壶酒,李妙慈提了一篮自己插的花,里面还有她最爱的虞美人。 俩人排队上前参加拜月,在蒲团上齐齐跪下,双手合十,向月亮乞巧。 李妙慈轻轻在口中念叨:“织女,妙慈不求有一双巧手,不求有不老的容颜,妙慈求您保佑阿耶在泉州一切顺利……” 卢琤琤:“织女,阿琤求你保佑姥姥,琤琤不在她身边,日夜思念着她,望她一切安好。” 琤琤也想向织女祈求让她现在的家人们都能平安健康,可惜,她怕说太多愿望,连神都觉得她麻烦,就只许了一个。 恰好卢亦玫和卢亦玦在她们前面就拜完了,四个女郎聚在一起沿路赏花灯。 路边有些卖胭脂的摊子,还有卖绒花绢花的,几人就这么慢慢悠悠地边走边看。 卢琤琤向卢亦玫打听了玉京关于乞巧的民俗故事,发现这边流传的就是她曾听过的那个牛郎织女每年只能在七夕见面。 李妙慈一直相信神话故事,天上一定有神仙,她觉得织女好可怜,和心爱的男人一年只能见上一面。 司徒墨不知何时窜到了四个人后面,跟他同行的是偶然相遇的卢勉,司徒墨玩着手里的香囊:“牛郎好运气,能娶到天上的神女,王母看不上他这凡人女婿,也实属正常。” “同意。”卢琤琤见着和她持相同观点的人来了,她总算有了帮手。 “况且牛郎一开始的做法就不正派,他居然偷走仙女的衣服!这般行径简直就是无耻之徒。” “阿琤,你这想法倒是很新,这样一想牛郎还真不是个好的。”卢亦玦被琤琤说服了。 “所以,我怀疑,牛郎是把仙女的衣服锁了起来,不让织女回到天上,被迫和他成亲有了孩儿,织女趁着牛郎的松懈,带着孩子逃回天上去,本就不是王母去抓织女回来的。” “这好好的神话故事,让阿琤一讲阴气森森。”卢勉摸了摸胳膊,“牛郎的心思可真够深沉的。” 几个人都被卢琤琤的想法震惊了,觉得有几分道理,然后同情起了织女。 “那我们拜月向织女乞求一双巧手还有美丽的容貌有何用处?反正我今日向织女求的是家族圆满,大家能够长长久久地一直在一起!” 卢亦玫说求的是团圆,卢勉刮目相看,这只会跟他作对的妹妹,竟然还有这种大格局,看来卢家未来可期了。 说话的功夫,李妙慈精心安排的人出现了。 王栋和沈遐州在这一片逛了快五六圈,总算装作偶遇的样子,和卢家一群人碰面了。 司徒墨出宫先去找王栋,带着王栋去找沈遐州汇合,在二人指导下,今日王栋的穿着大有焕然一新之感。 卢亦玫看到也是眼前一亮,怕王栋尴尬,
赶忙假装没看到。 王栋却觉得自己这番打扮女郎都不肯正眼看他,可能自己真的没有机会了…… 正当他要泄气的时候,卢琤琤接话了:“王栋,你今日穿得很是特别啊,平日里在太学,未曾见过你穿乌色袍衫。” 王栋今日穿的是乌色宝相花纹圆领袍,外面还罩了一件浅色纱衣,腰间系革带,挂着一条鞭子。 卢亦玫注意到这鞭子,心想王栋何时学的鞭法,居然随身带鞭子,有机会切磋一下该多好。 她还未曾和除了卢府外的男子切磋武艺,想来是很新奇的。 她依旧没有问出口,上次害王栋中暍,她现在对王栋的态度比较小心翼翼。 逛着逛着,卢亦玦要带卢勉去挑纸和墨,二人提前走了。 卢琤琤和司徒墨不知吵些什么,互相追打着离开了。 李妙慈和沈遐州说要去劝架,怕卢亦玫一个人无聊,把王栋留了下来。 鬼使神差的就剩下他们二人了。 卢亦玫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有些尴尬,在脑中飞快地想找个话题来聊。 她平日里最喜欢聊天,但是面对王栋她有些不知所措。 王栋似是看出来了,做了一番吐息,他先开口了:“阿姊,你可有想买的物件?” “啊?没有……我们往那边转转吧,我想买份冰饮子。” “好的。” 二人走到人群不那么稠密的地方,王栋突然止步,拉住了卢亦玫的衣袖。 “栋,有话要同阿姊说。” “你、你说啊,是何事?”卢亦玫被王栋搞得很紧张,王栋这般郑重其事的表情,她完全猜不到王栋要讲什么。 王栋低头,把腰间的牛皮鞭子解了下来:“栋中暍时为阿姊所救,栋深深感激阿姊对栋的关心,可不知为何……阿姊竟是不再同栋言语,平日里对栋刻意无视,栋不知何处做得不好,特意亲手为阿姊做了一条牛皮鞭,作为谢罪礼物送给阿姊。” “不不,我没有无视你!”卢亦玫激动地在空中挥着双手开始解释。 “我上次出言戏弄你,害你中暍,心中有愧,便不敢同你讲话……今日见着你腰间系了鞭子,还以为你有在练鞭法,是想过邀请你一起切磋武艺的。” 王栋听完已经很是开心了,只要卢亦玫不是彻底讨厌他,他便还是有机会的。 立马把鞭子递了过去,卢亦玫赶快双手接了过来。 “没想到,这牛皮鞭,竟是做给我的赔罪礼……”卢亦玫摸着这牛皮鞭子,韧劲十足,她想试一试,不过要回到卢府才能有空地施展开。 在黑暗的地方,卢琤琤和司徒墨在房顶往下观察着二人。 “王栋把鞭子递过去,我阿姊收了!” 司徒墨问:“那她是不是原谅王栋了,我没想到王栋竟然为了道歉忙活这么久。” 卢琤琤翻了白眼:“跟你说你也不懂,王栋这是开窍了,必须得主动争取。” “我怎么就不懂了?你给本王好好解释一下。”司徒墨扯扯卢琤琤的袖子,想让琤琤跟他讲讲。 “咸鱼墨,你这都看不出来,你可真是笨得可以。”卢琤琤扬手就是一个爆栗,磕在司徒墨的头上咚的响了。 “痛痛痛!”司徒墨捂着头:“我不懂你不能耐心着教我吗?” “我可教不了你。得你自己去悟。”卢琤琤摊手,耸耸肩。 “那你先给我说王栋为何这般,这总行吧。” “王栋心悦我阿姊。”卢琤琤没好气地吐槽:“你都看了一个月了,这都看不出还要我给你讲。” “哪种心悦?卢怀瑾和姬恒那种心悦?”好学生司徒墨就爱刨根问底。 “对,要成亲那种心悦,但王栋不确定我亦玫阿姊是如何想的,现在便是挽回关系,再慢慢试探对方的想法。” 司徒墨恍然大悟,怪不得王栋要看那么多话本子,这是补充追女郎的知识吧。 “成亲有什么好的?为何大家都这么想成家立业?”他低声嘟囔着。 “不知,反正我不想成亲。”琤琤说出心里话,她真的不想结婚。 “怪不得你我是不可多得的同窗好友,我也不想成亲,不想去封地。” 两个人坐在屋顶瓦片上举起手击掌。 “你不觉得我们真的是天生一对的好损友吗?”卢琤琤对着司徒墨笑起来,展示她整齐的白牙,黑暗中十分晃眼。 “确实是好损友。”至少司徒霖对他这不想去封地的想法是非常反对的,司徒霖
固执地安排好了一切,他不知道弟弟并不领情。 这是司徒墨和卢琤琤第一次运用内力和轻功跳上屋顶,他们俩都比较紧张,卢妍教授的轻功还没有到飞檐走壁的程度,是他们自己迫不及待地学着卢怀瑾那逍遥游侠的模样要这般用轻功到处“飞”。 现在面临的局面是,飞上来容易,再回到平地有点难。 好在卢亦玫和王栋还未走远,他们打算叫王栋在墙外道旁的树接应一下。 还未等到时机开口,便见着卢怀瑾和姬恒二人走过来了。 “哎,我阿姊来了,待会让她飞上来把咱俩带下去。” “你阿姊为何穿女装配了乌皮靴啊?” 卢怀瑾那脚上分明穿的是靴子,再看姬恒,手里拎着云头履。 “可能是阿姊不适应那云头履,脱了吧。” 想来能让姬恒只穿袜,陪着游街的仅有卢怀瑾一人了吧。 “啧,我怎么心里还有些不爽呢。”司徒墨实在不爱看小情侣腻腻歪歪,像这种无意识秀恩爱他也烦。 “……我是不是不该喊阿姊来救我俩,也不该喊王栋来救……”琤琤怀疑自己了,毕竟她这样属于打扰别人谈情说爱。 司徒墨一咬牙,决定自己先用轻功到墙外的树上,然后爬下树来,在树下接应琤琤。 琤琤心里很忐忑但还是答应了。 司徒墨顺利地在树间落脚,手脚并用地爬树,虽姿势不太优雅,还是安全落地了。 掸了掸袍角,又看了一眼自己被树枝划破的袖管,司徒墨扬声喊:“卢六,你快些,我在下面接着你。” 琤琤应了声好,这才运用轻功到了树上,她今天穿这条襦裙估计是要废掉了,树枝一刮,衣服已经不知勾破了几个口子。 司徒墨在树下张开手臂:“你跳吧,本王接着你。” “我、我不敢。”卢琤琤望着这树到地面的高度有些犯怵,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用轻功跳上树的,现在只觉得一阵眼晕。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平日里那怼天怼地的气势哪里去了?再说了,你就不能相信本王,往我身上跳,有我在底下垫着还能把你摔坏吗?” “好,那我跳了。”卢琤琤冲着树下的绛紫身影点了点头,做了几次吐息,这才撒手张开双臂往树下跳。 在司徒墨的视角里,像是有一只嫩黄色带斑纹的小蝶直直地扑进他的怀里。 这一刻他心如擂鼓,耳边燥热,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有路边那小贩的吆喝声。 嘈杂而繁华的玉京夜景,有两颗年轻的心脏紧紧地贴在一起。 琤琤跟司徒墨抱了个满怀,司徒墨被惯性撞得后退了几步,靠在巷子口的墙上。 卢琤琤在他的怀里,二人此刻共享着如擂鼓般震颤地心跳声。 半晌,他哑然一笑:“你看,这不是接住你了吗?” “嗯,谢谢你啊。” 近在咫尺的俊脸,得意洋洋的表情,琤琤和他一起笑了起来。 目光移到司徒墨那白皙的脖子上,喉结随着笑声在轻轻颤动。 卢琤琤这才回过神来,推了推对方紧箍的双臂:“你快把我放开吧。” “哦哦!抱歉抱歉!”司徒墨连声道歉,把琤琤放下来。 双脚落在地上,这才有了些实感,自己刚才做的傻事,回想起来就后怕,像那棵大树的高度,再高一些,她从树上跳下来肯定会把司徒墨砸坏的。 到时候全玉京城都知道她撞断了五皇子的肋骨,这得是多厉害的女郎啊,让人一谣传,就把卢府的人先丢了。 “我们,还是等练好了轻功再飞檐走壁吧。” “同意,此次确实有些危险。”司徒墨点点头。 卢琤琤觉得二人一对视她就呼吸困难,赶忙别开脸去。 “我、我看见王栋和亦玫阿姊了!咱们、快去汇合吧!” 司徒墨还未应声,女郎已经逃也似的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