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枯黄，秋风吹落树叶，徒留光秃秃的树杈。 连卢琤琤都没想到，准备乘云酒楼的开业，一口气过去一个半月，这才勉强把酒楼里里外外全部准备好。 乘云茶铺的生意迎来高峰，因着天气渐冷，一杯热的牛乳茶喝下去温暖腹胃，顺便暖手，两全其美。 牛乳茶更新茶底，现在除去玉京绿茶和敬亭绿雪，还有红茶砖茶，秋季增加两样搭配乳茶的小食，分别是烤芋头和烤栗子。 原本卢琤琤是想复刻经典的糖炒栗子，奈何玉国糖的成本太高，用来炒栗子属于暴殄天物，好在栗子本身就有点回甘的甜味，热乎乎刚出炉的栗子深受食客大饕的喜爱，有人试着往芋头上加盐加茱萸给琤琤看得眉头紧皱，最后还是做了蜜淋芋头，整个卢家都是坚定的芋头甜党。 其实从刚开业就已经有很多茶馆酒楼学着出乘云茶铺同款的牛乳茶，乘云的生意确实受到打击，但是人们的舌头不会骗人，卢琤琤精心研制的配方抓住所有客人的味蕾，加上价格不算贵，回头客也稳定地光顾乘云。 乘云酒楼选择在冬至当天开业，卢琤琤安排伙计煮上三大锅馄饨，进店消费按人头一人一碗羊肉大馄饨。 开业前一个时辰免费发放小份的馄饨，发完为止。 待到伙计请卢琤琤和沈遐州在酒楼剪彩时，周围已经围着一圈捧着肉馄饨边吃边围观。 嘉木和轻风两人主持开业活动 ，一人一句，撺掇着卢琤琤以酒楼老板的身份多讲几句。 卢琤琤也没做准备，面对满堂凑热闹来店里消费的宾客，就憋出来两句“冬至快乐，大家吃好喝好。” 给沈遐州乐得赶快接过来话题，自己又讲些场面话，替合作伙伴圆场。 讲完话卢琤琤和沈遐州一同上楼，来到二楼最大的包间——用探婿窗做隔断的房间，里面早已满满当当坐着两桌子人，一桌是卢家祖母为首的，坐着一大家子亲戚。 另外一桌是前来祝贺开业的朋友们，姬恒也放下医馆的事，早早赶过来，他并不孤单，旁边坐的是王栋。 最近王栋和姬恒走得很近，王栋俨然已经把姬恒当成自己的姐夫，因为这层连襟关系，没想到二人竟成为好友。 李妙慈和沈遐州的嫡姐沈峭云坐在一起，见着卢沈二人回来，冲着琤琤边笑边招手。 “琤琤和沈遐州回来啦！” “来来，咱们敬乘云两位老板一杯，祝酒楼生意兴隆！” 卢勉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刚才偷偷吃下去一碗馄饨也无济于事，还是很饿，见着他们二人回来，就见到了开宴的曙光，赶快举杯提议大家来敬老板。 卢琤琤深知大家早已等候多时，赶快来到祖母身旁入座，斟上葡萄酒，举杯向在场各位亲友遥遥行礼：“借各位吉言，期待乘云能越做越好！” “收到友人祝福，遐州感激万分，感谢大家在乘云开业当日前来捧场，遐州和卢六，敬各位一杯！”沈遐州隔着一桌默契地和卢琤琤举起杯。 主家入座，宴席开场，店员推着一四轮餐车进来上菜，这小车成功引起人们的关注。 “这送上饭菜的小车甚是别致，我在玉京却不曾见过。”沈峭云好奇地眼光望向弟弟，沈遐州笑容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这小车可是卢六画出图来找木匠做的，一次能运来五六道菜品，比平日里用手端，上菜的速度能快一倍。” 从全玉京有名的酒楼食肆吃过一遍后，卢琤琤根据两两一组对各家招牌菜的点评结果选出来前三种玉京热销菜品，前两名是炙羊腿和炙鹅，第三名是通花软牛肠。 热销主食是胡饼和汤饼。汤饼就是水煮面条或面片，配上野菜瘦肉的浇头和牛骨汤，琤琤这个现代人觉得很美味。 最后琤琤从朔月坊和兴酒楼主厨王师傅家招来他的儿子，小王师傅来做乘云的厨子，作为庖厨二代，小王师傅天赋很高，从五六岁就开始跟在父亲身边学习厨艺，现在刚好而立之年，将父亲的手艺早已全部学会，最拿手的就是处理炙烤肉类。 卢琤琤发现玉国还没有火锅这一说，她又找铁匠打了几个小铜锅，形状是模仿铜锅涮肉，研制了一种牛肉锅子和鲫鱼汤锅。 牛肉锅子汤底是牛骨熬制的高汤，用姜和花椒去腥，搭配片好的牛肉和处理好的蔬菜，有菘菜、萝卜、藕、菠菜等，锅开后涮肉片涮蔬菜还可以喝骨汤。 鲫鱼汤锅里会有豆腐，更偏向吃素菜涮锅。 因为小鹊还会一手丰州菜，古楼子做的非常好吃，所以琤琤把涮锅的底汤配方也交给小鹊，现在她跟着小王师傅配合默契，努力学习做一位厨娘。 小鸳则暂代她以前监督店铺的位置，每日在酒楼周围巡视，研究改进之处
。 见着在座的亲友对新的菜品都表示满意，琤琤这才放下心来，匆匆地扒拉几口饭，就走出包间来到二楼大厅里找寻她今日邀请的几位贵客。 身着一身柿红配藏蓝襦裙的胖妇人站起身，朝她走来。 卢琤琤露出笑容，还未说话，手就被这妇人拉过来，妇人拍着她说：“哎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卢六娘子真是个花容月貌的可人儿！” 卢琤琤被夸得有些不知所措，索□□身行礼：“琤琤见过赵媒妁，算起来琤琤得叫您一声赵姨母。” 这是卢妍的熟人，赵媒婆，家中是玉京城低调的富商，做媒婆是她的个人爱好，不过她依靠给别人保媒拉纤这些年赚得好名声，在玉京备受尊敬。 当年卢妍和李须归三六礼都是靠刚刚成为媒妁的赵媒婆帮忙走完的，因着李须归父母早故，在老家是靠姑姑和姑父悉心照料才有机会参加科举，但结婚一事，他们远在老家鞭长莫及，赵媒婆在玉京帮了很多忙才得以顺利完成。 有着这层关系，卢琤琤在乘云设宴请赵姨母还有她的同行，赵媒婆有事是真帮，玉京城一共就五位媒婆，她找来四位，其中一个是家中儿媳刚生下孩子在照顾月子才未能参加。 卢琤琤夹在四个媒婆中被一人一句夸得早已飘飘然，手都不知该放在哪。 眼见几位酒足饭饱，琤琤这才说明请几位媒婆吃饭的原因。 不是给自己找如意郎君，是推荐乘云酒楼的探婿窗。 “姨母们，您看这窗子，薄如蝉翼，但却不是完全可见，依稀能看清人的大概面貌，乘云用特殊料子做的探婿窗，绝对是一个适合男女私下相看的最佳场合！” 赵媒婆有些犹豫：“小六娘子，您把这事想得太简单……未婚男女怎可私下见面，这于女郎名声有损呐！” “我不是提倡男女双方偷偷来幽会，是希望您在说亲时向各家都推荐一下咱们乘云探婿窗的用途，相信有些父母待孩儿如珠如宝，自然会接受这一提议，然后您陪着女郎来到乘云与郎君相看，在其中也起一个监督的作用，在这般开放的场合隔窗相见，想必对于女郎的名声来说并未有损失。您能陪同，想必女郎这一方面对您的礼金自然是不会少。” 几位媒妁听完这番话觉得有些道理，纷纷表示会同需要相看的人家提议。 卢琤琤又给四人一人一根红绳编的络子：“姨母们凭此物来乘云喝乳茶吃小食永久免费。” “这可使不得！哎呦，对我们这些老婆子这么好，卢六娘子真是心地善良的仙女儿！” 卢琤琤掏出一个信封交给赵媒婆：“赵姨母，这信您替我交给未能来的那位媒妁。” 赵媒妁很爽快地收下信，四人吃过饭，又一人外带两杯牛乳茶，眉开眼笑地离开酒楼。 沈遐州见卢琤琤将人都送出门去，凑过来询问琤琤事情的进展是否顺利。 “放心吧，很快乘云酒楼就会名声大噪。” 沈遐州点点头：“你做事我向来放心。” 远处李妙慈和王栋不知何时躲在拐角处盯着二人。 李妙慈抱着臂嘿嘿笑，王栋也好奇：“你笑什么？带我来这里就是偷看他们俩聊天？” 李妙慈看着王栋的眼光瞬间多出来同情：“王栋，你该庆幸亦玫也心悦你，依照你这般愚钝，光靠自己一厢情愿这辈子都追不到亦玫。” 王栋很委屈：“去去去，不是在说卢六和沈遐州吗？怎么又扯上我？” ＊ 今日同卢亦玦一起来乘云的是萧子褚，萧子褚因着在星在水当过小倌，也算是理解酒楼的运作，给卢琤琤提过不少有用的建议。 因着他奴籍身份并未上桌，去帮嘉木的忙招待客人，待到中午的客人渐渐散去，这才和嘉木等人在一楼大厅中一起用午膳。 收拾完毕，萧子褚转头瞥见一熟悉的白衫身影，唇边漾起一抹笑意。 “姬大夫，好久不见。” 萧子褚走过来向姬恒行礼，姬恒侧身避开：“你我十分熟悉，我拿你当好友，何必行礼折煞我？” 萧子褚这才乐呵呵地站直身体，掏出羽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姬恒见着这风流俏公子冬天也，随身带着扇子，忍不住发问：“冬天还要扇扇子？” “咳咳，只是一件配饰。”萧子褚潇洒地拨开幞头带子。 “姬大夫，我给你列的单如何？好用吗？”萧子褚把姬恒拉到偏一些的角落，询问着姬恒的近况。 这下把姬恒问得一头雾水：“好用是何意？我选看这些是为了研究阴阳调和之术找到统一的规律……” <
> 萧子褚见问不到什么，未免有点失望。 “我还以为您付诸实践呢，原来是真的在研究医术……”萧子褚退后两步，姬恒这高尚医德散发出来的光芒让他相形见绌。 姬恒瞪大双眼，愣在当场，嘴巴微张，似乎是刚意识到自己学的这些东西是男女之事，他和未婚妻是男女之情，以后也会有那样一天。 “我……我竟没想过这些的基础用途……” 萧子褚更乐，他觉得逗一本正经的姬大夫还蛮好玩的。 最后还是上前用羽扇拍拍姬恒的肩：“此事是子褚不好，不该同姬大夫讲如此僭越的话。姬大夫莫要放在心上，一切顺其自然。” 姬恒脸都不知道往哪搁，羞得只想钻进地里，他回想卢怀瑾来医馆看他，见着他读这些，在一旁随意捡起一本看得津津有味，他还心中暗自欣慰，怀瑾居然对医术有兴趣，将来二人结婚后能一起隐居于小小村落，上山采草药，下山给村民治病，一切都那样美好。 他眼中那是人的繁殖器官，到卢怀瑾这里，她绝对没想到那么深奥。 俩人这阵子大多数时间对坐着看春宫图…… 姬恒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宕机，这是什么羞耻的场景啊。 萧子褚见着姬恒脸红得像柿子，他以为是姬恒不禁逗，这几句话把脸皮薄的公子给说害羞了，赶忙收起羽扇，借口去找主人，匆匆离开。 事后姬恒表面强装镇定，趁着二人独处凑到身边旁敲侧击地询问对方：“怀瑾，可还记得前几日从我这里借走的？” “记得啊。” “那你看完这有何感想？” “说到这里，有件事想同阿恒说。”卢怀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表情郑重起来。 姬恒见着女郎这般严肃，自己也正襟危坐，认真地注视对方。 “我想……我可不可以晚些生孩儿？” 姬恒觉得这不算是问题：“可以啊，这事全由怀瑾做决定。” “阿娘十六岁生下我阿兄，十七岁生下我。有阿耶和祖母在，我儿时还蛮幸福的，只可惜阿娘在我两三岁时就受召入兵营，年年跟着云麾将军征战沙场，我们一家人鲜少有相聚的时间，后来云麾将军中毒身故，卢家在朝中势单力薄，不受先帝重用，阿娘才受封回到玉京，甚至困于这玉京城。” “说起来，你我在汀州偶遇也全是因为我阿娘。伴君如伴虎，阿娘身为恒安侯不能寄情山水，困在玉京城，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以示忠诚，仍是备受猜忌和排挤。所以我及笄当天就告诉阿娘阿耶，我要走出去看看，所以我这些年一直在外周游，替阿娘看看她未曾看过的山河。” “阿娘早早生下阿兄和我，为了我们四处奔波，也缺席了我们的童年，那时我也很需要阿娘，我心中有悲有怨，但多数还是思念，我怕你我年纪太轻，没想好在哪定居，也没想好婚后日子该如何过，我就怀孕生下孩儿，对孩儿并非好事。” 姬恒面色凝重，他没想到怀瑾想到这么多，姬姓家族虽是因着朝代更迭颠沛流离，分散在玉国各地，当时爆发战乱，他和父母一起避世隐居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林中。 那山中只有一个小村庄，是个同姓大家族，见到外人来，很热情地容纳他们一家三口，所以他童年跟在父母身边，穿梭在林间学习着识别草药，对他来说一点都不枯燥，很是快乐。 怀瑾儿时的记忆永远地缺少母亲，她心中阿娘是英雄，是战无不胜的将军，却不是属于她的阿娘，可是怀瑾放下心中的怨怼，带着阿娘的心愿周游玉国。 他得知卢怀瑾的过往，内心很是酸楚，心疼这样的怀瑾。 卢怀瑾见着恋人这副沉默不语，满脸心疼地表情看着她，实在受不了这种肉麻的氛围。 “这些事早已过去，讲我童年的经历不过是为了说服你，太早生孩儿不好。” “恒一切都听怀瑾的。” “真的吗？我跟你说……我看那本这个动作很厉害，你看看……” 姬恒那心疼劲儿瞬间消失，撇开头一眼都不看这小册子：“未婚男女讨论此事恐有不妥！怀瑾快把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