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梅!素梅!”
“哎!”
“你干嘛呢?”
“能干嘛,厂里也不让去了,在家绣个小花呗!喏,你看我绣的小金鱼,好看不?”
郭良生最恨像高素梅这种没有紧迫感的人,刀都架脖子上了,还绣花呢!他一回家就拿干毛巾擦头。住在这条破巷子里,回个家像穿过花果山,头顶垂下来的破裤子烂衣裳湿袜子全都是水滴滴的,一律用长竹竿挑着,他刚一仰头,就有一滴脏水掉进他嘴里,他怄气地“呸”了一声,对这破巷子里的“黑森林”烦透了。
他接过素梅递过来的大海碗,“咕咚咕咚”一通豪饮,用袖口擦干嘴巴,说道:“我说素梅,你现在连工作都没了,还这么开心?”
素梅说:“良生别这么悲观,工厂被日本人炸塌,老板不是带人抓紧在修嘛,我先在家等等,事情总会解决的。再说了,停工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厂里有十几个姐妹都暂时停工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郭良生,他心生一计,在柜子里上下翻找起来。
“你找什么?”
“找药?”
“找药?我说你吃错药了吧?”
“没有,我清醒得很!”
说着话,他拉过梅素在床沿上坐下,和风细雨地跟她说话。他说:”素梅啊!我们都想过好日子不是?现在糖厂停了工,我们的好日子就像被人用剪刀剪断了线,再也续不啦!”
“不会的,唐鹿鸣不会不管我们。”
“唐鹿鸣?唐老板自个儿都跑苏州躲债去了,现在公司交给他女儿管,唐家有三个女儿,老大老二成年了,老三还小才十一,根本派不上用场。现在公司由唐家大女儿唐如雪全权掌管,是公司最薄弱的时候,如果这时候发起攻击,很有可能将鹿鸣糖果公司置于死地。”
“不行!千万不可以!公司是我们吃饭的饭碗,我们怎么可以让它垮掉?”
“饭碗?你一个低层女工才吃几粒米?全局你是不懂的,到时个整个糖厂的股份都是我们的。我们要趁老爷子不在,拿下糖厂。素梅,你就听我的,来个假死,听我的话,吃几粒安眠药睡一觉就好,别的你都不用管。”
“真这么简单?”
“你连老公的话都不听,你听谁的?来,听话,把药吃了!”
素梅顺利地吃下了老公给的几片安眠药,这种用来安眠的西药在上海是非常稀缺的,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雪片”。素梅吃了药,感觉到雪片一般的轻盈,她感到被一只手轻轻托了起来,素白布裹身,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事有凑巧,就在高素梅被丈夫哄骗吃下“雪片”前一天,上海有个女影星方安娜因闹恋爱服毒自杀,送到医院一查,她服下的药片也是“雪片”。方安娜的事上了报纸,事情闹得很大。
“糖帮”那帮人觉得机会来了。
这天,春寒料峭,梅花虽开,寒意未退,街上的人全都穿着棉袍,袖手缩肩急匆匆赶路。这时,有一支素白的队伍在街上缓慢行进,前面几个女工抬着一个素白的棺材,棺材上贴着一个醒目的名字:素梅。这是模仿昨日影星死后追随她的人抬棺游行的把戏,有样抄样。游行队伍的首领正是高素梅的丈夫郭良生。
抬棺队伍浩浩****直奔“唐家花园”而去。围观的路人不知发生了什么,昨天就有人游行,今天又有人游行,又抬一模一样的白棺,觉得蹊跷,跟随者众。
他们来到唐家花园门口,站住,放下棺材。领头的人冲着唐家花园大门内大喊:“唐老板,糖厂女工自杀了,你们管不管?”
听到有人在门外闹事,唐如雪披上外套急火火往外闯,要去问个究竟,结果一把被路姨抱住。
路姨说:“大小姐,你不能去!小冬子刚才去问过了,听说是糖帮那帮人,昨天不是有个叫郭良生的懒汉来要钱,大小姐您没给他,估计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组团要钱来了!你这一出去,不就是正中了他们的奸计吗?”
“那怎么办?父亲又不在家,天塌下来得有人扛。再说,我这么躲一辈子也不是办法。”
这时候,夫人慢慢走下楼来,只见她妆容精致,衣着华丽,面无表情。
“如雪,发生了什么事?外面怎么这么吵?”
管家说:“夫人,有人在大门口闹事,说是要见咱们管事的。”
夫人说:“雪儿你不能去,我嗅出了危险的味道!”
如雪说:“妈,遇上事了都当缩头乌龟,这怎么可以?”
就在如雪跟管家和母亲三人争执之际,外面的大门竟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