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老地方,就是邓江心对李偲表白时去的一家小咖啡厅,跟她家就隔着一条大马路,因为离得近,这里就成了他们碰头的老地方。
到的太早,等待容易让人心绪烦乱,李偲不自觉胡思乱想:他到的时候,我说什么开场白?我是保持一个淡漠但礼貌的距离还是装成老朋友?我是先开口说话,还是等他先说?算了,还是不想了,还是自然些吧。李偲不想再想下去,与其紧张不安不如横下一条心平静面对。
8点5分,李偲已经站在老地方等着了,现在她要自己走回到街上,绕到另一条路上,走到远处再慢慢走回来。她要精准地算好时间,9点整到,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像不偏不倚的态度。正当她算着时间一点一点往咖啡厅门口挪的时候,邓江心从右后方闪出快速往前走。李偲想张口想叫他,却僵在那里出不了声。他没看见她?她竟然生疏地连叫一声都那么难了。他到了咖啡厅的门口,看了一眼周围,没看见李偲,然后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这时李偲才快走几步到他面前,对他说:“很准时啊。”
他也笑着调侃道:“我刚走过来的时候,看见一背影很像你,我还在想这么妖娆该不会是你吧,又怕认错,还真是你啊!”他选择老朋友模式的谈话,好吧,我不用自己选择了,那就装老朋友吧。
“那进去吧。”
“好。”
落座,点单。开始说话。
“偲偲,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
“比较忙。公司业务量多了起来,最近应酬也多了,喝酒喝多了,突然身体都起疹子了,医生说要我这段时间尽量不喝酒。”
“酒精过敏吗?”
“对啊,你看。”说完,他拉开衬衣领口,把头往李偲这边伸,脖子上红红的一片片疹子展示给她看。
李偲微微起身探头过去,自然地用手去触摸那些疹子,“疼吗?你以前酒量,喝得发酒疯了也没见你起疹子,你是不是吃了别的东西了,真是奇怪。”
“疼到不疼,老了呗,身体扛不住了。”他笑着回答。
那一瞬间,他们好似还是情侣。
“偲偲,你卷发了。挺好看的。”
“你倒是没变什么。”
---聊完这些,似乎就陷入一阵尴尬,李偲只好喝茶,他看着窗外。
“你交男朋友……”
“你魔兽打算……”几乎是同时欲开口打破沉默,但是……完全不相及的话题,被无辜撞在一起,弄得两人尴尬地发笑。
“偲偲,不玩魔兽也挺好的,游戏而已,你找男朋友了吗?别老玩游戏了,那东西也费神,我估计也不会再玩了。”
“交男朋友又不是菜市场买西红柿,随随便便就挑一个吗?”
他笑笑,点点头,说:“是,但是你也要抓紧啊,25,6了呢,姑娘。”
“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急着这一两年未必就能成就美好的姻缘。日子还长着呢。”
他似乎听出了前女友话里的清高和对他急于成婚的鄙夷,喝了口茶,微笑着向后趟进沙发不再说话。
这一刻,他们不是情侣。
没有说话的空档,只有假装翻杂志才能显得自然不尴尬。这一点已经证明,什么都变了。他们只是分手的情侣,彼此的前任,他们装成老朋友,却做不到像老朋友一样叙旧。那份旧是爱情;那份旧是四手紧握,耳鬓厮磨,而他们现在不能这样,起码他不能这样了。
“你怎么想起要见面了?”
“因为很久没你的消息了,你退出了我们的校友群,QQ也删除了我,微信我们也从没有加过,偶尔能在魔兽世界里看见你,但是你从不说话就看你级数一点点升高,我就想啊,这傻丫头估计在傻乎乎地累死累活地做任务。”他喝了口茶,坐起身说:“我想知道你好不好,我希望你好,真的!”
良久,李偲抬头给了邓江心一个灿烂的笑容:“你觉得我会亏待自己吗?我当然好呀。对自己好的不得了!说说你的工作吧,还是老出差吗?”
接下来的时间,他都在说他的工作,李偲偶尔插句嘴。这一刻,他们又像是老朋友了。
10点15分,茶杯见底,李偲示意服务生不要再续杯,起身打算告辞。邓江心结账,两人从咖啡厅走出来,他一直把李偲送到门前的地下通道入口处:“那我就送你到这吧,早点回家。”李偲点点头,转身走下地下通道,即将拐弯的时候,忍不住回望,他,还在那里,明亮的眼眸,注视着她。停了一秒钟,在那一秒钟里李偲有返身跑回去拥抱他的冲动,鞋尖的方向不为人所知的朝他偏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朝向了自己的前方。转身一路小跑穿过地下通道再奔上楼梯,回到地面,急急地站在马路这边望向对面,多希望能看见邓江心还在原地看着她,马路对面只有慢慢走远的背影,慢慢被眼泪模糊……
骗得了别人,唯独骗不了自己。所谓的期盼,所谓的见面,都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他的最爱,即使无法再拥有他,但是起码还可以占据他的心。那,是这样的吗?如果是这样,是不是就满足了?是不是就开心了?只有眼泪会告诉她真正的答案。
回到家中,李偲极力表现得和平常无异,洗涮完毕上床休息。
注定是一夜无眠,见面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放大:他见她时开心的表情,主动示意她抚摸他脖子的举动,他夸她新发型的语气,他目送她离去时的眼神......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就是这样的!等到东方微亮,第一道阳光透过窗帘轻轻笼着摆在卧室一角装着打油诗卷轴的木匣子,李偲得出的结论是,他们仍然相爱,他所谓的结婚不过是一场欺骗。
就这样,李偲再一次把泛滥的旧情连同那个装着打油诗的木匣子打包丢弃到了衣柜的最深处,盖上了不穿的旧衣物,埋住了不堪的旧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