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诧异之下朝一旁看去,就看到李天啸不知何时也看了过来,并未说话,只是指腹在她手背的虎口上摩挲了一下,以示安抚。楚轻挑了挑眉,却是没说话,只是心情却莫名好了不少,深吸一口气,才从怀里掏出三张画像,递给了冯二:“你来看看,杀害冯家与柳家的劫匪中,可是有拿着这三件兵器的人?”
冯二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个锤子我不记得了,可这把剑挺像的,有个男子出手很快,划开脖颈就一下,血直接就喷出来,很吓人。还有这刀柄上的蝴蝶,我还记得,是有的。”
楚轻嗯了声:“你能确定吗?”
冯二点点头:“他们杀了人,直接就埋在了后面的林子里,我等他们走了之后,怕还有活口,就去挖了出来,在一些血痕上看到过这种图样,当时太害怕了,记得比较清楚,我当时还以为是什么特别的工具……”
楚轻道:“那些尸体在哪儿你还知道吗?”
冯二道:“知道。”
楚轻道:“稍后你把地址写下来,告诉我。”
冯二道:“你们……要做什么?”
楚轻轻叹一声:“等这件事真相大白,至少,应该给他们立个牌位,不至于让他们当这么多年的孤魂野鬼,那柳家的大少爷的尸骨……”
冯二赶紧道:“我从乱葬岗把他的尸首给带了回来,安葬的地方我也一起告诉你!”他抹了一把脸,“当年我做了那么多错事,大概,也就这件做对了吧。”
楚轻点点头:“你妹妹应该不恨你了,她留在那里,只是在等一个替冯家报仇的机会……”
冯二怔愣了下,又开始哭了起来,一个老人,哭成这幅模样,着实让人心酸,可偏偏这冯二却又是个让人可恨的,楚轻道:“放心好了,她现在过得很好,春香阁的老鸨是个好人。”
冯二点点头:“我知道……可我害了她……否则,她完全可以过得很好,也不至于如今……”
“那就帮她早日完成心愿。当年葛家被灭门,是不是为了那些救灾的官银?”
冯二点点头道:“是……是为了那些官银。那时我偷听到了,虽然不完整,可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大概能猜到来龙去脉。”
楚轻道:“是什么?”
冯二道:“二十多年前的大旱,炎城这三家,葛家、冯家,以及柳家是施粥救人最积极的,也正是当年这件事,让三家关系密切了起来,后来灾情解除了之后,葛家与冯家也有了生意上的往来,甚至还投了不少的私塾,柳家也牵扯了进来,三家密不可分,大有成为炎城三大世家的趋势,那会儿我是很羡慕的,也暗地里想为冯家做些什么,挽回些成本。我记得,大概就是葛家出事的前三个月,冯家接了一桩很大的生意,足足有三万两白银的大生意,本家很高兴,我暗地里打听了之后,也很高兴,就想办法找人混了进去,时不时帮忙盯着。当时好像是沿河往外运送一批米粮,因为要的数额太多,冯家就与葛家合作,一起来做这个生意。”
楚轻心里轻轻触动了一下,太阳穴一抽抽的疼:“后来发生了什么?”
冯二道:“那时候我就在冯家的一个仓里当值,我怕万一会起火什么的,到时候我能认真帮忙瞧着,那晚正好是我在顶替找来的人,在仓里运送米,突然不远处就传来一声惊呼声,原来是不知道怎么的,其中一带米洒了出来,可是洒出来的除了米,还有……你们猜是什么?”
楚轻眸色沉沉,哑着声音道:“官银。”她顿了顿,补充道:“孝宗二十三年赈灾的那批官银。”
冯二似乎并不诧异楚轻能猜到,那些从包装的大米里,竟然会露出官银来,他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冯家的管事很快就来了,葛家的也来了人,把掉落的官银,以及发现官银的人都喊了去,没过多久,那些工人都给了一些银子打发掉了。“我曾经想过偷偷潜入冯家瞧瞧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一直守在冯府外,其间只见过葛老爷去过两三次,后来,就再没见过葛老爷过去了。我也没找到机会进去,有一次差点进去还被打了出来,再后来,还没等我想到办法,葛家就出事了……几乎是葛家出事的几天,冯家突然就与柳家打算搬家。那时候,我还没想到葛家灭门与那些官银有关,我当时也没猜到那些银子是孝宗二十三年赈灾的那批官银。直到后来看到冯家与柳家两家被灭,后来赈灾官银被找到,而柳家大少爷突然成了盗匪,我就想到了那日在仓米包里掉出来的官银……”
楚轻问道:“这件事为何会与朱元外有关?”
冯二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可也就是葛家、冯家、柳家相继出事之后,朱大肠朱昌突然就发迹了,而在此之前我见过朱大肠在葛家外绕来绕去。”
“嗯?”楚轻看过去:“你确定?”
“我确定,因为那时候我六神无主,那家米行仓在漏出官银之后就关闭了,冯家我进不去,就想去葛家碰碰运气,就看到那朱大肠朱昌在外面绕来绕去,后来,我就偷偷看到葛家的那个管家出来了,起了争执,葛管家气得脸都红了。我不敢离得太近,也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后来朱大肠往管家怀里塞了一个布包,就瞪了他一眼走了。”冯二本来已经忘记了这一茬的,可后来朱大肠突然发迹,他思来想去,把这件事在脑海里想了十多年,再小的细节也被他翻了出来,数年在脑海里过着,念念不忘,啃噬着心神,日日在心里念着,就怕哪一日忘了。如果他再不记得,还有谁记得十八年前的葛家、冯家,还有柳家呢……“后来,我听说,那葛管家因为回乡探亲,是唯一一个没被杀掉的,我再想想……就觉得很可能与朱大肠与葛管家有关,可我没证据。后来啊,那管家就失踪了,官府的人都没找到……”
楚轻却突然站起身,让冯二吓了一跳,楚轻太阳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你说你当年当真瞧见了朱昌见过葛管家?确定就是那个唯一没死的葛管家?”楚轻的脑海里还在闪着第一次见到葛管家的情景,弓着的背脊,苍老的面容,悲哀的眼泪,无一不让她的心脏噗通噗通跳着。她最不希望出现的一种可能还是出现了。为什么就这么凑巧,巧到葛管家没死,如果幕后之人当真是当年的知州大人,他必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灭口,葛管家却依然呆在炎城安然无恙,唯一的可能就是,葛管家是当年的知情者;要么,就是葛管家手里拿捏着威胁的证据,才得以自保。
冯二一点头,李天啸看楚轻反应如此巨大,也意识到了楚轻的猜测,突然眉峰敛了敛,两人对视一眼,暗叫一声不好。
不等冯二再说话,三人迅速出了冯二家,开始往葛管家的破院赶,若葛管家当真当年与凶手里应外合,怕是凶手如今知道有人来查当年的事,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葛管家,毕竟,一旦葛管家这边开了一个口,怕是会连窝端起当年那件腌汰事。
楚轻几人赶到破院时,只有葛管家一个人坐在那里,弓着背编着竹筐,柳条在他手上翻飞,动作很是熟练。他像是预料到他们会来,抬起头,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混沌的眸底并没有别的神情,又垂下了眼,继续编织竹筐:“你们不该来炎城的,这件案子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来呢?”
楚轻朝前走了两步,站在他面前道:“你为何要这么做?当年葛老爷对你不薄,你为何要与朱大肠一起害了整个葛家?”怪不得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当年葛家这么多人,前去杀人的似乎只有三个杀手,一百多口人怎么可能一个都逃不掉?除非有人提前在他们的吃食里下了药,而这个人,必定是极易接触到葛家,对葛家极为熟悉的人。
当年除了方姨娘因为养胎所以没死之外,剩下没有出事的,就最有可能就是这个下药的人了。
葛管家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他轻轻长叹一声道:“这件事憋在我心里十八年了,我一直在想,小小姐何时才会来找我报仇?我何时才会得到报应,可没想到,我这么一活,还是活了十八年,这么多年了,终于该是有个结果了。”
楚轻愣了下:“你早就知道方姨娘没死?”
葛管家点点头:“从看到每年的祭品,我就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没告诉那人,方姨娘与小小姐是安全的。是我对不起她们……我害了老爷,害了夫人,害了所有葛家的人……我当年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他们只说是把他们带走,送得远远的,根本没说是要杀人灭口,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冷血,竟然杀了一百多口人啊,我不该下药的,不该听他们的……若是早一步知道他们是想斩草除根,就是用我的命用石头的命来换,我也不会那么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