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呆呆地想了很久，声音因为用力几乎变得沙哑，她似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才说道：“白术，我好歹也活了万年，虽然未曾经历过太多的人事，也未曾真正体会过情仇爱恨。但是，我知道这世间有些东西，在清醒时永远比糊涂更痛苦。这次我来人间，原是为了做一个清醒的妖，有机会能修成仙。不知是为什么，看了这人间众生百态，我确是越来越糊涂了。白术，我不想知道那些远古的事情，不想参与那些缥缈的爱恨。就像你自己说的，朱厌一次次地让你回忆起曾经的恨来，你却不知道是该感谢她还是怪她。白术，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不想再回忆起了。只是有一件事，若是我不能够清醒地知道，倒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了。还请你务必要告诉我，朱厌所说的，关于西王母的事情，是真的吗？”
白术似乎早就意料道她会问这个问题，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波澜，十分平静地说道：“朱厌所说的，全是真的，绝无半句虚言。如若不然，她又怎么会自己的性命换你知道她的以往？”
浮萍像被当头一个重击，她的脑中此时如遭受电闪雷鸣，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滋味。她有些踉跄地后退了几步，颤抖着问白术道：“那你刚刚说，我当初我遭遇了暗算，几乎魂魄散尽。我只求你告诉我，我的那些恨与怨是因为西王母娘娘吗？”
白术听了这话，许久也没有回答。良久以后，他才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浮萍，那是萍儿的怨与恨，我刚刚就说了，那些事情，你不必挂怀。”
浮萍的眼里忽然流出泪来，她的心被一种莫名涌上的酸涩和怨气堵塞着，逼迫着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她望着白术那深邃的眼，几乎是哀求地说道：“我知道，你或许是为了我好。可是白术，我还是想不明白这一件事情。或许，我只有着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我在昆仑山活了万年，一直以来，都是西王母娘娘在照顾着我，教导我成妖成仙甚至成神的道理。她那么真诚地教我一切的东西，教我长大，教我爱众生。是她助我修成人体，你知道吗，经常有那些仙啊神啊都来嘲笑我，不过是个浮萍妖，修了万年也修不成仙，一定是什么怪物。可是西王母娘娘每次都很温柔地告诉我：‘没关系，萍儿只是没有得到仙缘，总有一天，你会变得比他们还要强大。’她真的对我很好，我记得昆仑山以前来过一个女仙，她很看不惯我，处处同我作对。是王母娘娘一句话也没说，就将她遣送回了她原来的地方。王母娘娘说，只要有她在一天，她就会护着我一天。那些仙都说，从未看见过王母娘娘对谁这么好，我想要什么，她都愿意将就我，就连我修不成仙，这么多年，她也纵容我在昆仑山胡闹，不想让我来人间受苦。”
浮萍心里如刀绞一般。是了，一直以来，她都觉得，王母娘娘对她好，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如今，她忽然不敢这么想了，如果她以前真的痛恨过西王母，如果真的是西王母暗算她，如果她以前真的和朱厌白术的关系好到那种地步，西王母又怎么会放逐自己的亲妹妹和白术去那种地方，而单单把自己留在身边呢？
偏偏还对她那么好。
在浮萍的心里，西王母早就是如同母亲一般的人。不过这句话，她不敢对任何人说，因为以神为妖灵的母亲，算是大逆不道吧。
白术看着浮萍痛苦的神情，不免也有些动容。
那件事情，或许永远也不应该让萍儿知道。
以前不应该，现在也不应该。那不是他们应该知道的真相。
他的眼里带着浓烈地哀伤，看着眼前这个无助又美丽的女子，尽量用平淡地语气说道：“你不必伤心。西王母或许有她自己的立场，在我和朱厌的眼里，她的确是十恶不赦的神灵。可是如今万物苍生安居乐业，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她又是个十足的好神仙。我们都有自己不得已，不必这么苛责。在你的记忆里，她不是个坏人，那你就不必恨她。”
“可是朱厌说，西王母做错了。”浮萍皱着眉，十分痛苦地说道。
白术看着她，微微地笑了一笑，似是自嘲地说道：“是啊，西王母做错了。可是我也做过错事，朱厌也做过错事，这世间，很少有完全没做错过的神灵。”
正在白术说话间，不知怎的，从隔壁忽然传来了一声凤鸣，随即便是什么东西剧烈地撞击山洞的声音。
整个山洞都震动了起来，那些白骨和石头哗啦啦地往下掉着。
“不好，是玄鸟醒了。他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怕是他想毁了这个山洞，然后逃出去。”浮萍赶紧收拾好自己地心绪，看着四周摇摇晃晃地石块，急切地说道。
“走吧，这里要塌了。”白术十分地平静，几乎是面无表情地说道。
但是浮萍和小娃都没有留意到白术此时的神情，浮萍赶紧抱住小娃，便往山洞外面冲。
但只有一刻，她便停了下来，许多石头已经落下来了，白术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站在刚刚朱厌所在的那个地方。
浮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忽然一种极度地绝望和伤感涌上心来。她朝着隔壁大喝一声：“玄鸟，别撞了，山洞要塌了。”说罢，用极快的速度将小娃放到安全地一个地方。
紧接着，她毫不迟疑地又回到了山洞寻找白色的身影。
这山洞的主体已经碎了，随时可能塌陷，可是白术却没有一点想要逃命的意思。
他刚刚说，也许明天就会死，也许过万把年才会死。
一次次地回忆痛苦，应该是生不如此吧。
不，她要让他和她一起走。
她心里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似乎这次以后，她就再也见不到白术了。
浮萍不知道朱厌所说的，上古时候她与白术的爱有多强烈。
只是此刻，她很想让白术同她一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