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咏山眸中立刻掠过一道光,可片刻后又消失了。他望着上官若出了神,苦笑道:“不可能。”那话里的坚定,实在让上官若哭笑不得。
“为何不可能?你见到表妹落溪,却并未亲眼见她尸体,怎么能确定她死了?”
丁咏山叫她这一提醒,倒有些好奇起来,眯着眼又问:“你这样说,难道是确定她还活着?”
“确定。我不仅知道她活着,还和她做了朋友。那夜襄王妃自尽,小郡主无人照拂,是易长老救了她。这些年也一直是易长老在照顾她。”上官若自信道。
“她在清音观?”丁咏山突然站起来,朝上官若走了几步,好离她近一点,那样便不会漏掉一丝一毫的线索。
“是。”上官若答道,继续喝着她的酒。
“不可能。”丁咏山眨眨眼,思索片刻,又道。
上官若气到急匆匆吞下口中的酒,喉咙火烧火燎地疼,忍不住咳了两声,揩揩嘴,问他:“怎么又不可能?”
“那夜之后,我去找过易姑姑,可她亲口告诉我,表妹死了。”丁咏山回想起那时情形,心中仍觉痛苦。
上官若面无表情,似乎在竭力压制着情绪,沉稳道:“你表妹自幼体弱,若非留在清音观,怕是活不下来。那时你去问易长老,她连那个女孩是死是活都不能保证,如何告诉你她在清音观。她瞒着你,无非是叫你不要再生执念,惦记于她。”
可不叫他惦记,他便能不惦记吗?
“所以现在呢?她还活着吗?过得好吗?”丁咏山一时激动,几乎是朝她扑了过来,那架势像是能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都好。”上官若从未见他这般冲动,有些吓到了。只好低头答道,再不敢看他。
丁咏山垂下双眸,仔细地想了想,轻声地问:“那我能见见她吗?”
“能。”上官若早有准备,从容答道,忽又睁大双眼看向他,狡黠道:“只不过现在不行。”
“为什么?”丁咏山刚刚起的希望蓦地消散了。
上官若忽然正色道:“为了一个女人,丁堂主竟然激动至此,叫我如何相信你能担负起亡海大业?”
丁咏山听到此处,这才回过味来,“你是在试探我吗?其实表妹已经死了,对吗?”
“丁堂主信与不信,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话已至此,不想多言。只要丁堂主遵守你我之间的约定,让我平安留在亡海盟,海宫灭亡后,我一定让你与表妹相见,如何?”
又是用计!丁咏山彻底明白。再想到先前被她要挟整蛊,登时怒不可遏。
他快速举起剑,凌厉地架在上官若脖子上,似在宣战一般,“你不要以为用表妹威胁,我就会屈服于你。亏你刚才还口口声声说你是表妹的朋友,若真如此,她知道你用她做饵算计人心,不会心寒吗?”
“不会的。”上官若凄楚一笑,“她的心早就寒了,八年前就寒透了。现在她的心里只有复仇、计谋、利用与被利用,根本不配拥有感情。”
“我不许你这样说她。她绝不会是这等不堪之人!”丁咏山奋力吼道。掷地有声、不容辩驳。那个他坚守了十八年的美好信念,不容一丝一毫的玷污。
“上官若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现在就认清楚这一点!”上官若已经全然笑不出来,甚至觉得有些委屈。
可委屈归委屈,她依旧安然自若地说着事实,在外人看来,那张清冷皮囊下的心毫无波澜。
“我劝丁堂主还是不要莽撞行事。你若失手杀了我,今生今世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与你表妹相认了。”上官若正气凛然又道。说完便要走,丝毫不给丁咏山喘息之机。丁咏山也像被她的话吓怕了一般,执剑之手竟有些松了。
若不是今日此情此景,这些话上官若或许一辈子也说不出。它们像堵在心口的磐石,日复一日变得沉重。终于说出来时,又觉得空落落的。
走了没几步,上官若忽然觉得晕眩。应该是淬骨钉之毒吧,她默默想到。那日在狱中,丁咏山贸然为她注入真气,已让内息紊乱,再配上淬骨迷药,简直是雪上加霜。多亏她这几日偷偷用药调理暂且将毒压制,气息稳定时就好像常人一般。只是此时,她再也忍不了了。心绪激荡如翻江倒海,久久难平。
这些年易未帮她隐瞒身份,从未告诉过她,她的母亲还有个本家哥哥。一朝得知,便是相见。这样的乍悲乍喜,最耗元神。
她以手撑墙,迷离的眼神中遍是感伤。
“等等!”丁咏山忽然喊道。
“又怎么了?”上官若丝毫没有想和他纠缠下去的心思,恨不得快点离开这里。哪怕留给她片刻时间静一静也好。
“你……你到底是谁?”话一问出,丁咏山自己也觉得心惊。可只是一瞬间的疑虑,还是让他鬼使神差地问了。
“我是谁?”上官若忽觉好笑,“难道丁堂主年纪轻轻,记性却不好吗?那日简空不是说了,我是祝子安的徒弟,……”上官若刚要念及自己的名字,忽然犹豫了。
“若对吗?”
“对。”上官若长抒了一口气,坚定道。
“你和表妹的名字……”
上官若忽而笑了,不是欣慰,而是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