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奶奶与那位路老板一直在相互吹捧。一整顿饭下来,我仍旧没听明白奶奶与那位路老板的关系。程颂则是独自坐在一边沉默不语,自顾自吃着饭菜,对于二人的聊天内容始终不搭茬儿。不知奶奶叫我来的目的是为何,可我也不敢打扰二人的谈话,便也默默地吃着自己的桌前的食物。直到,这场饭局即将结束,奶奶起身时,她将我叫到身旁,并拉起我将我带离了包厢。
我和奶奶一同走出餐厅,奶奶一路上只是面带微笑,却并没有太多的话与我说起。我们在霓虹灯下闲散走着,当我发现奶奶不自觉裹紧身上的大衣时,便主动问起:“冷了吗?我送您回去吧?”。
奶奶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摇摇头。我们在一家茶馆前停了下来,此时已经夜里八点,原本早该关门的茶馆,因为还经营了别的小吃,才一直开到了这个点儿。奶奶和我进了小茶馆,进门时,茶馆内一位年轻的小男生带着我们在二楼阳台的位置坐下。他似乎与程奶奶颇为熟悉,俩人只一个眼神的交流,不多时,我和程奶奶面前就已摆上了一副茶具。此时,服务员换做一位比方才的男生年长几岁的人。他为我和奶奶沏好茶后就礼貌退场了。
“奶奶,您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见无关之人皆已退场,我便立即道出心中疑问。
奶奶优雅缓慢地拿起一个茶杯饮下一口茶,放下杯子后,以长辈的口吻向我问道:“如果你想出国,奶奶帮你。但是奶奶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和小颂之间的事,好吗?”。
“奶奶,我不想出国。这里有我放不下的人,我一定要回来的。”见奶奶敞开大门说话,我也直言相告,不再隐瞒。
“你和小颂一起出国留学,等你学成归来,你想做什么奶奶都可以帮你。而且,就算只是小颂一个人出国,他将来也可以回来,你们不一定非得分开不可啊!我从没见小颂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他是真的喜欢你。”奶奶开始有些激动,说话的声调也提高了一个度。
“奶奶,小颂出了国还能回来吗?他这一身的本事,难道要和我一样待在这个没有发展空间的地方屈居一辈子吗?就算您同意了,他的父母会同意吗?天下有哪个父母愿意自己精心培养的孩子一辈子待在一个狭小的地方连一展身手的机会都没有。我离不开这个地方,他也不能待在这个地方。”我听懂了奶奶的意思,可我们是不可能的。
奶奶听闻我的话,恍然大悟,看我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惜与暖意。随即她有些无奈地问起我:“到底这里有什么人让你如此牵挂,宁愿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也要留在这儿?”。
“奶奶他是我一辈子也放弃不了的人,因为我,他已经艰难的过了一辈子。如果连我都抛弃了他,那他就没有盼头了。我知道,这几年里,我受了您许多照顾;我也很喜欢您,很喜欢程颂。可喜欢不一定会在一起,爱也不一定必须拥有。我要保护他,也想保护你们,原谅我,暂时无法向你们说清楚。”我的愧疚无法亲口说出来,我做的决定也无法更改。
“唉!傻孩子啊!这样又是何苦呢!算了,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你们自己做决定吧!不过,奶奶还是奶奶,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时候,你都可以来找奶奶!”。听闻我的解释,奶奶看着我好半晌说不出话。沉默许久,她终是释怀,叹出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同我说道。
我看着奶奶点点头,突然怀念起小时候躲在爷爷身后的日子。那时,被小朋友嘲笑孤立的我,因为胆小,就这样躲在爷爷身后,不敢上前同小伙伴们玩耍。爷爷则是抚摸着我的头安慰着我道:“没事儿,别怕!小阿棣要是想去和他们玩儿就勇敢地去。他们要是欺负你,你回来告诉爷爷,爷爷帮你收拾他们。”。
爷爷总是不问缘由,无条件站在我这边,也不管其中到底谁对谁错。我很想念那时有人撑腰的日子,也想念那个为我撑腰的人
奶奶和我讲了很多关于程颂小时候如何被父母抛弃,又是如何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她说,程颂是在一个没有父母关爱的环境下长大的,所以他并不相信天底下会有爱孩子的父母,他坚信他们爱的只有自己。至于程颂为何独独对我情有独钟,则是因为大一开学那天,父亲给了程颂一个馒头。
程颂并不是大一才开始接触医学,或许是因为父母的缘由,程颂从小对于人体细胞,生理结构等等就有浓厚的兴趣。起初,程奶奶见程颂总是对着菜市场的猪肉及内脏等发呆,并充满好奇心,一回到家就凭着自己的记忆,将所有的内脏器官都完整地复刻在画纸上;奶奶还惊叹于程颂的记忆力和画画天赋。直到有一天,程颂不知从什么地方搬回来一个完整的人体骨骼模型,还时不时地在菜市场买一些动物内脏器官回来研究。看着那血淋淋的场面,程奶奶一度吓坏了,她以为程颂是因为心理发育不成熟,衍生出了某个变态心理,便带着他去看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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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刚走进心理科不久,医生对程颂的情况大致了解,并询问了他本人的意见后,医生只告诉了程奶奶一句话:“该看心理科的应该是你。”。
在离开医院前,医生还将程奶奶好一通说教:“人孩子只是对医学发展有兴趣,提前了解了一下。大人不要大惊小怪的,会吓到孩子。你们可以正确引导他,树立良好的三观,将来让他学医吧!我看他天赋挺高,将来说不定会是名优秀的外科医生!”。
从那以后,程奶奶每到节假日就给程颂买各类医学籍,让他翻看。在常规学习之余,她还带着程颂去大学蹭课,并将程颂介绍给一位她认识的医学教授。有一天,奶奶请那位教授回家吃饭,教授在房里见识到程颂对人体解剖结构的研究,恰好自己正在研究一个项目,便带着程颂一起参加。那时,正值高二下学期,程颂还有许多闲暇时间可供安排,便同意参加。
自此,原本计划高考考入教授教所在院校的程颂,因和父亲赌气,一怒之下选择了我们学校。教授为此感到无比惋惜,若程颂不能和教授在同一所院校,那这个项目的所有研究他将不能再参与。那时已经上交了志愿的程颂,虽然万般无奈,可也只能选择放弃。所以,程颂只好按照教授的要求,将自己经手的所有项目内容都整理出来在开学前交还给教授。所以,大一新生接待那天,程颂已经连续整理资料三天三夜未眠。那时,程奶奶正好在国外治疗,无法照料程颂的生活。早晨刚刚将资料交还给教授,连一顿饭也没来得及吃的程颂,就被母亲叫到学校接待新生。
程颂原以为,只要和母亲在同一所学校,就能被更多的关注。可哪知,郭老师即便见到程颂满脸疲倦的模样,也并未对他说出一句关心的话,递上一口热乎饭菜。程颂就这样饿着肚子坐在新生接待处,直到我和父亲到来,他见到我和父亲那亲昵的模样,以及父亲看出他未眠未食,偶然递出的一个暖和馒头及一句关怀的话,竟然触及这个有着坚硬外壳的人的内心深处。从此,程颂便开始对我多加关注与照顾。
听闻程奶奶的话,我这才突然想起。每一次,我在程颂身边接到父亲的电话,他都对我和父亲之间的对话充满好奇,用那双迫切知道真相的大眼睛盯着我看;随即也掏出自己的手机,想从手机屏幕里看出什么。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不喜欢我在他身旁打电话,便胡乱回几句话就匆匆挂断;如今看来,他只是想知道一位父亲到底能有多爱自己的孩子,并对此一直羡慕不已,也期待着有一通关爱自己的是属于自己亲生父亲拨来的电话。
和奶奶聊着天,不知不觉间,夜已经黑的更加深沉。此时,楼下的行人渐少,连说话的声音都慢慢消失不见。忽然间,我感觉身后似是有身影存在,便猛地一转头,但见程颂那面无表情的冷峻脸正盯着程奶奶眼中满是幽怨,似乎在责怪着她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程奶奶则一脸调皮地冲我眨眨眼,不再说话。程颂则站在我身后冷冷说道:“你们俩说够了?还是说我给你们再续几个小时,你们接着说。”。
听闻程颂带着怒气的声音,我也不敢再说话。程奶奶立即嘴唇紧闭,用右手在嘴唇前做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耸耸肩,拿起一旁的手提包,缓缓起身道:“没了没了。走吧,回家睡觉!”。
就这样,我们婆孙俩关于程颂的话题就此终结。我扶着程奶奶走出茶馆,程颂则在身后与那名引领我们上楼的小男生说话,俩人似乎也极为亲密,可没说几句就见程颂黑着脸朝我们走来。只听奶奶在我耳畔小声说道:“别怕!他刚才那是害羞了,不是生气!这个茶馆是我开的,你以后想找地方休息就来这儿,说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免费的!”。
我震惊地看向程奶奶,张开的嘴半天闭不拢。心里不禁感叹着:果然是有钱人啊!在哪儿都能发展出一个副业!这座康养城市本就老年人居多,有一个茶馆自是好的,可还有这么多花样儿!难怪生意兴隆,不愧是开餐厅的程老板!
站在茶馆门口,我看见程颂身后的小男生仍旧目光真挚地盯着我们看。在我与他眼神撞上时,他立即露出微笑同我挥手。见状,我只好赶忙礼貌回应。
“那个小男生是我们在山里看茶的时候遇见的穷人家孩子。我们支助他上大学,今年刚上大一,寒假在这儿帮忙的。我们都说不用了,让他好好学习,但那孩子实诚,说什么也要来。”程奶奶随着我的动作向身后看去,随即转过身与我解释着。
我们三人站在茶馆门口,只见路边上停着一辆白色小轿车,通过车轮胎上的标记,我辨认出这是一辆奔驰车。上大学四年,我对车子的辨识度也加宽了许多。只见程颂拿过程奶奶挎在手边的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把车钥匙,娴熟地替车子解锁。我扶着程奶奶上车,便关上了车门。可下一秒,程颂就将后座的车门打开,不由分说便将我抱了进去,并按下锁车键,任我怎么也打不开车门。
我还在车内嚎叫着自己打车回去,程奶奶却在副座位上柔声说起:“没事,就让他送吧!我们住的不远。”。见状,我只好松开拨动车把手的十指,老老实实坐在车后座。
程颂上了车后,二话不说就启动车子准备离开。程颂将程奶奶送回去后,将车子停在一旁,示意我坐到前面的位置。我犹犹豫豫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上前去。车内,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过话。途中,程颂说车子没油了,我又只好陪着他去加油站。我们刚到站内,突然周亭打来了电话,可此时我不方便接电话,便立即将它挂断。然而,程颂看见了这个出现在我手机里的他并不熟悉的名字后,便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他一会儿让我下车给他买水,一会儿又跟我说他想吃冰淇淋,每一次都在我给他买回来一个东西后突发奇想地要吃别的。看在他送我回家的份儿上,我只好一一照做着。
在汽车加满油的途中,我已经往返车内及服务站内不知多少次。就连卖东西的小姐姐也有些不耐地拐弯抹角跟我说道:“女士!麻烦您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要购置,咱们的机子可以一次性扫很多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