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染?他写信给她做什么? 乌棠本打算不予理会,只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又接过信笺,拆封。 信笺上显然不是君染的字迹,而是旁人誊抄的。只是,这些东西他一个闺阁公子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差点忘了,此君染非彼君染,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水泥又是何物? 制造水泥需石灰、粘土和砂等材料。……首先将石灰石放入石灰窑加热,经过高温烧制就可以得到生石灰,即一种灰白色粉末状物质。……生石灰与水反应会产生石灰乳……准备粘土,加入水,再添加适量的砂,反复搅拌……最后将混合物倒入模具中,晾置一段时间后,就会凝固并变得更坚固耐用,最终形成坚硬的水泥。 …… 按照君染信中所说,此物坚硬非常,倒确实是建筑大坝的好材料,只是,非一日之功。不过,可以一试。 乌棠捏着信笺放在烛火上,直至其化作灰烬。 乌棠修一封派人送去汝南官窑,石灰石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只是寻常人家不常见而已,许檀倒是擅长鼓捣这些玩意儿,也许她会有法子。 如今粮食紧缺,军需屯粮动不得,那就只能从外地买粮了。可问题是,她没钱。 乌棠思来想去,此事还是要朝廷出面。乌棠给萧臻递了一封信,八百里加急送至京都,希望她能从中斡旋,说服朝廷允许商户自江南购粮贩至西北,打通商道。必要时候,可以以盐引为代价。 朝廷在全国实行盐业官卖制度,朝廷专卖的盐称作是官盐。盐业由朝廷专卖,属于垄断经营,由官府设置盐官,统一管理售卖。盐成为国家完全掌控的东西,涵盖其制作、加工、买卖等所有领域,所以古代盐官一直是个肥差。而那种私人买卖的盐,称为私盐,是朝廷三令五申明令禁止的,若是被朝廷查获,罪处极刑。 盐业是暴利行业,商贾也想分一杯羹,但是一直没有门路。贩卖私盐一旦被查获身家性命可就不保,若是能名正言顺拿到盐引,就能光明正大贩卖官盐了。 『盐引』制度的形成也由此而来,『盐引』又称『盐钞』,是朝廷的取盐凭证。盐引有价,每张『盐引』可领盐116.5斤,价6贯。每『引』一号,分前后两卷,盖印后从中间分成两份,后卷给商人的,称为『引纸』,前卷存根称为『引根』。 盐引在盐业的买卖与运输过程中至关重要。如果商户合法贩盐,就必须先向官府购得盐引,否则一律以贩卖私盐论处。 通俗来说,商人可以定期从朝廷手里购买盐引,然后才能从事『盐』的相关商业活动,合法买卖食盐。商人凭盐引到盐场支盐,又到指定销盐区卖盐,尽管中间增加了很多成本,但低价买进高价卖出,日进斗金不是问题。 但是正因为其暴利,朝廷对盐的把控就更加严格了,商贾虽然家财万贯,可是想要换取盐引也是求道无门,难于登天。 乌棠提了一种解决办法,这是这条件喝退了许多人。 商贾若想取得朝廷认可合法贩盐,就必须要有盐引,想要换取盐引,就需要自发打通东南自西北的商道,让更多的米粮流通到西北地区,且不能哄抬物价。 京城,江南一度都是商品经济相对发达之地,商品种类繁多,其中获利较多的是盐、铁、酒、谷物、布帛、家畜、木材、皮革、漆器等物品,那些“周游天下”的富商大贾,也多是盐铁大商人和粮食布匹贩运商。 西北边境之地受长期战乱的影响,粮食、布帛和盐铁等都属于战时战略物资,大多都归于中央把控,很少在市面上流通。而各大商户开辟的南北商道安全又稳定,没人愿意到西北重新开拓市场。这不仅成本高,风险大,利润还低,商贾不利不起早,既然无利可图,自然不会白费功夫。 但是对于乌棠来说,只要有米粮流入西北,稳定民心就可以了。哪怕米价稍稍溢出两三钱,百姓也是能接受的,不怕买不起,就怕买不到。 其实只要稍稍一核算,这笔买卖横竖不亏。只是从前无此先例,乍一听这条件十分苛刻,是个赔本买卖,但是细细一想,打通一条商道,以后南来北往,货物交通,无往不利。而且取得盐引就能合法贩盐,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谁不想从中分一杯羹呢。 只是现在盐铁经营权通通收归中央,若想从中斡旋,分出一丝利给商贾,恐怕又要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不过这几乎已经算得上是个好办法了,朝廷国又不是聚宝盆,再精打细算也要收支平衡,不能只出不进。如今百姓遭灾,西北地区的税肯定是收不上来了,那就只能从别的地方收税。 商贾之富,富可敌国。 既然商贾愿意提供粮食贩至西北,那就以盐引做交
换,但是贩盐的所得利润,朝廷也要对此收高额的税。 没想到不过三个月时间,就真的有商贾接了单,果不其然还是慕容家。慕容家的第一次试水,朝野上下多少眼睛盯着,不过这回花的不是朝廷的钱,只要结果好,大家都喜闻乐见。 慕容家这次派来主事的是少东家慕容雪。凉州刺史祁晟亲自接待,感叹慕容家高义,能在此时慷慨解囊。 乌棠扫过一眼,觉察跟在慕容雪身边的小侍背影有些熟悉,不过她也没多想。 慕容家和朝廷谈好条件,此次先运了二十万石粮来西北试试水,粮价不可飙升,控制在九钱一斗。 百姓听说有米可买,都抢疯了,二十万石米粮不过半个月就销售一空。 当然对于慕容家来说,这是个赔本买卖,确实太不划算了,从江南到西北,水路改陆路,还要算走镖成本,人马口粮……前期投入确实太大了。 江南富庶,鱼米之乡,水路交通方便,无论是船费还是车脚费均较北方低廉一些。自码头到城门每挑价一分五厘银子,而扬州搭船至瓜州,船价为三铜钱。杭州搭船到镇江,两可以搭乘二十里。可见行船的价格远远低于挑夫脚夫的价格,而这个价格总体上江南比京畿地区低廉。 从通州到京都四十里路程,雇用车辆需要花费一两银子,而脚费也在二钱左右。按照这个标准,从江南运粮到西北,使用陆路运输,其花费是非常高额的,相对于同样使用船舶二十里花费两钱来说,水路的费用低廉很多。 长途贩运,路途花销是必须计算到商品成本中的,即便像慕容家这样的商贾巨富,光是一路上的开销都快抵得上商品本身的价值了。 不过若是能借此打响慕容家的旗号,以后江南的生意发展到西北也会顺畅许多,也算是打开了一片新的市场,前景还是很可观的。 慕容雪就是听君染这么忽悠她娘的。虽然她有点儿认同,但心里还是有些排斥,这个风险太大了。 君染:“表姐,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慕容雪:“……” 人心不足蛇吞象。 君染:“富贵险中求!” 慕容雪:“……” 君染瞒过慕容宣,偷偷和慕容雪走了一遍商道,等到慕容端和慕容宣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半个月了。 君染知道慕容家接这单生意不仅仅有盐引的关系,其中还夹杂了更多。 太女是未来储君,此番提议是太女和萧氏联手促成的,若是能和太女搭上关系,那就是相当于是在朝廷中有了个强硬的后台,更不必说萧氏一族。而且还有君染的关系,这个慕容家的太女郎。 君染心知肚明,不过慕容家此举,眼光长远,很有魄力,倒是叫君染十分佩服,他自然也会为她们考虑一番。 “中转站?”慕容雪看着君染:“表弟,当真有你说的这么便捷?” “那是自然!表姐,你想想看,这一般各大商号,镖局之类都会在各地设置分号,分堂之类,为何我们不也在各地设置分行呢?” “自江南至西北路途遥远,如果仅仅只是贩卖米粮和盐,岂不是可惜了一路上这么多的成本开销?” “表姐可听过一句话,叫作‘薄利多销’,虽说现下走一趟商道所获利益十不足一,但是只要能打开西北市场,这条商道各种物资都能在沿途流入市场。” “只要打通商路,茶叶、酒酿、布匹、漆器等物也定然都是炙销之物,若是只卖一种商品得利微弱,不如诸货都出手一些?” 慕容雪:“……” 薄利多销是这么用的吗? “中转站不仅能低价收购存储当地物产,还能用作分行售卖其他地方的特产。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即便是辽东宝货,人参、松子、貂皮、东珠这等奢侈之物,只要有人卖,就会有人买。” 慕容雪沉默不言,君染之言言之有理,她无法反驳。话虽如此,可是这些并非一日之功就能完成。 于陌生地设立分行,贩卖物资,先不考虑成本收益,单是被当地商户打压都能叫人心生退意,正因为籍籍无名,就算货物再精再廉,被地头蛇耗也能耗死。 慕容雪忽然看了一眼君染,打响慕容家的名声,通过这条商道不就可以了么,慕容家此番贩粮入凉,做了多少商户想做又不敢做的事,这名头不久已经打响了么! “表弟,我怎么感觉你……伶俐了许多?” 君染:“……” 自从百姓知道有商人会贩粮到西北,确实没有再像之前那么恐慌了。有的人振作精神加入到了修葺大坝的队伍中来。 另一头,江岳登记在册的百姓莫约有一万多人,
徐良带着这一万多名百姓,以及辖下的府兵,马不停蹄地抢修大坝,用的还是老法子,以堵为主。 百姓到底是经验不足,不如老河工经验丰富。虽然干的都是力气活,但是这也是需要讲求技巧和方法的。才十日,就已经有人受不了抱怨着要走。 徐良二话没说,立刻让江岳结了账,放人离开。 徐良也是个脾气爆的,只不过被几十年官场生涯磨平了一些棱角,但她也是个真真实实有本事的,尤其是在治水一事上,颇有建树,自然看不惯那些个偷奸耍滑的。 乌棠将治水一事全权交由徐良负责,遣人离开这事她一概不过问。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乌棠又四处招募经验丰富的河工,给出了十一天的薪酬。 先前被解雇的几个刺头拿了银钱又不想走,反而耍起赖来。武苳徒手一掌劈断了一根胳膊粗的木头,那几个人就蔫了,悻悻离去。有武苳坐镇,倒是没有人再闹腾了。 虽说凉州现在粮食问题暂时缓解了些,但是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有粮才能贩粮,没粮又该怎么办。 老话说得好,口袋有粮,心里不慌。只有解决了黄河泛滥问题,才能保障凉州有稳定的粮食供应,以及屯兵储粮。 乌棠带着李毓、张皋一行人自凉州朔方府沿着黄河去了云州西河府。 云州和凉州差不多,如今也在紧锣密鼓地抢修大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