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初看去,丹阳给出的两个选择好似并多大差别。
身为宣德帝比真正亲生公主更视若掌上明珠的郡主,丹阳郡主个人欠下的一个人情。或者更单刀直入的,让她承诺日后会在帝王面前助某人达成所愿,这两者看起来仿佛并没不同。
但若细究,其中却蕴含蛛丝般细微的探查之意。
丹阳初时还能不去细想。
只当对方是被自己那如雷贯耳的“恶名”及其便利所吸引,才有种种相助,或说是逼不得已下的出手。又或当对方一时心血来潮,陪她这娇女为祸京城,也没什么大不了。
而如今,不说不久后的那关键一步。只说对方在她授意与诸多机缘巧合之下,已触及到的皇家龃龉之后,竟还愿意陪着一起的这份“定力”。
就由不得她继续装聋作哑,不去探究一下对方到底在她身上寻求什么了。
可察言观色下,本以为终于窥看到对方隐藏极深的那丝心念的下一瞬,韩青岚却忽然又露出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来。
几乎就在眼前青年笑容初绽的同时,他已抬手一扬一收,只转眼间他面前的小几上就已空空如也哪还有上品玉佩的半分踪影?!
丹阳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混蛋竟然一个没漏,全,拿,了!
“……你!”
就算他能一个不剩都抢走,承诺的兑现也要看她愿不愿意。这人脑子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韩青岚却完全没在意眼前人目光中的鄙视,反倒很享受似的,静静观赏着气的面色嫣红的少女。
啧,能欣赏到片刻前才将自己气到差点吐血的小魔头,此时就迎来现世报,他忍下的那口气真是立时就烟消云散了。
韩青岚翘着唇角凝视半天对方面红如霞,怒目圆睁的娇俏模样后,才开口道:
“郡主既然让我二选其一总不能不让我好好想想,东西我先收下了,反正自今日起咱们都要在东街寺落脚,我想清楚后还你玉佩也容易,不是?”
这回轮到丹阳磨牙。
只不过,她才怒了一瞬,倒猛然一顿,眯了眯眼后笑道:
“韩大人要想想清楚,自然没什么不可以,只是最好日落前给我一个准信儿。夜长梦多,你就不怕我一觉之后改主意?”
韩青岚原以为,这话不过是小丫头怕玉佩在他手中生出旁的枝节,可从小丫头脸上那抹意义不明的笑意后,心底忽地就莫名直觉不妙。
但不等他张口再去试探一二,车帘外已传来丹阳郡主贴身婢女的呼声。
“郡主,您要不要捎带上些蜜饯果铺或肉糜小食?咱们这就要路过朱雀大街上您常去的那几家了呢。”
别说他家郡主要去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就算是去京城素斋久负盛名的大相国寺。若常住一月下来,半点儿荤腥不沾,那人也是要清减一大半的。
就算东街寺庙小,不敢为难她们主仆,她偶尔能出门为自家郡主寻摸好吃的,且那儿即使还算是人多繁华地儿,吃食却也大都粗陋的很。一时尝个新鲜还好,她家金尊玉贵的郡主,怎能被如此苛待整月!
丹阳本就不想再给韩青岚开口的机会,此时正好就势在紫竹不断的唠叨下,顺水推舟两三步就窜出了车厢。
主仆二人自此竟再没回车上,一直边走边逛到了东街。
半路上,韩青岚甚至一度怕这二人弄的太过,一度下车偷偷打量。好在没从那堆包裹里看到肉糜的字样,这才放下心后又独自回了马车上养神。
不是他不想继续跟下去,在车下走着可比车厢里闷热的让人昏昏欲睡好多了。只可惜,当又一次被小二认成与丹阳郡主是一对儿新婚燕尔后,他终于受不了那尴尬和解释的麻烦只能回车闷头大睡。
可这一耽搁,直到日暮西垂,韩青岚都再没找到与丹阳郡主独处的机会。而他要给出最终答案的时限,却已所剩无几。
丹阳自决定落脚东街寺,就没打算大张旗鼓过,自然也没想享福。
所以无论从乘坐的马车到抵达东街寺后报上假名,无一不极尽低调之能事。
甚至连身边的紫竹,都在她一路上的几番叮嘱之后,不得不在踏足东街寺后,收敛起所有锋芒只扮做寻常富贵人家的贴身婢女。
及至与知客僧交结打点好诸般琐事,并留下不多不少刚够整月吃住的香火银子后,丹阳做主,只让紫竹赁下一间极偏僻的寮房安顿。
韩青岚虽想与丹阳郡主多说两句,可此时人家才刚落脚,又这般懂事的没弄幺蛾子,他一时还真不好借故留下,打搅人家收拾日后的起居之处。
心中哀叹一声后,他客气了几句后,十分识趣的先走一步,退出了丹阳郡主赁下的寮房。
紫竹用一块桃花酥打发了寺中专派来听后她们主仆二人差遣的小沙弥后,边收拾带来的诸般细软衣物,边忍不住与丹阳抱怨道:
“殿,姑娘,您怎么能这般委屈自己?让家里知道,不知多少人要心疼了!”
被丹阳几次警告,紫竹可算是记住要改口,不再称殿下,只是一时半会儿总难利索,时不时就会带出一个字来。
丹阳边自己翻出一套利落男装,闻言边忍不住在心中苦笑。
好在选的这寺庙不大,这周围肯往这后院儿寮房住的香客更是千里无一,否则让人多听几遍,铁定以为她姓典或叫点了。
不管紫竹的絮叨,丹阳自顾自找出衣服,又快手快脚换好之后,正想吩咐紫竹去找韩青岚要最后的答案,不成想人竟自己找来了!
“姑娘可方便,在下有一事请教,多有打扰了。”
丹阳略一皱眉后,不得不伸手取下衣架上的厚披风,将自己裹紧才转过在屏风,让紫竹去应门。
“紫竹,你去和他说,我已歇下了。有什么话和东西,由你带传就行。”
紫竹原本还不忿韩青岚这人没眼力见儿,可只转头的功夫就顾不上这些了。
“这……郡主您这一身……”是要干嘛去?!
黑衣劲装,利落扎起的头发与一身足以遮住大半张脸的披风。感觉说人形容夜晚打家劫舍的宵小,常是这个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