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林阳城,这一路又花了很长时间,待二人赶到京城时已是寒冬腊月。
京城的繁华自不必说,然而与林阳城相比又多了一份井然有序,毕竟是天子脚下,行事多了规矩的束缚,明面上能看到的永远是光鲜亮丽的一面。
赴京参加会试的举人来自五湖四海各个州县,年前赶来的也不在少数,满大街都能见到一身卷气息的男子,有些看着年纪尚轻,有些已经两鬓添白。
能入朝为官的,有不少是举荐而来,走科举这一途径的大多是家世一般的普通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更能看出其清贫困苦。
白黎对这些不懂,都是游青一路走来告诉他的,说十年寒窗苦读之人何止千万,一朝及第的又能有几人?
这满大街的弱生,年纪越大的越是辛苦,有些是读了多年的才能获得会试的资格,有些是考了一次又一次都没有及第,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考。
白黎听得后怕,虽然明知游青必定能高中状元,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若是阿青这次不能及第,下次还会再考吗?”
“不会。”游青回答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不会?”白黎有些疑惑,随即又笑起来,“是不是阿青肯定自己能考中?”
游青笑了笑,摇摇头道:“是有九成把握,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再加上世事无绝对的公正,我也并未抱太多希望。”
白黎听得更加疑惑:“那你为什么说不再考了?”
“傻子,这世上生存之道千千万万,我何苦执着于这一条独木桥?”
白黎听得眼睛一亮,抓住他的衣袖灿烂地笑起来:“阿青,既然你并不想做大官,那我们可以回去做些别的营生,考试那么辛苦,没日没夜地呆在里面,我都不能进去照顾你……”
游青好笑地看着他:“你怎知考试要没日没夜呆在里面?”
白黎心头一跳,这才发现说漏了嘴,连忙定了定神,道:“先前一路走来,听别人说的。”
游青并未多想,笑道:“你耳力倒好,我却是没听到。”
白黎一脸自豪:“我耳聪目明!”
游青看着他这副得意的模样,眼中笑意盎然,忍不住抬手在他头上摸了摸。
白黎虽为童,却从未做过童扮相,一个简单的发髻,浅色的飘带随着一头如墨青丝披在肩背上,无论从哪一面看都是十分打眼。再加上游青丰神俊朗气质不凡,二人走在街上原本就吸引了众多目光。此时游青对他的举动又透着难以言说的亲密,更是招得行人纷纷侧目。
游青注意到落在身上的视线,这才回神,连忙将手拿开,倒没有任何懊恼的情绪,反而因为自己的失态有些好笑,想到自从收留了这傻子之后,自己便时常走神,真是恨不得将他的脸捧起来好好揉一揉捏一捏。
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视线从他身上调开,柔声笑道:“走吧,先寻个落脚的地方。”
白黎点点头,随着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先前的话题被无意间岔开了,心里又痒起来,扯扯游青的袖子,问道:“阿青,既然你不想做大官,为什么还要来参加会试?我们回去不好吗?”
游青有些诧异于他的执着,疑惑地看着他:“你希望我回去?”
“也不是……”白黎垂下眼睫遮住心虚,“阿青要是能做上大官,以后就不用过那么清贫的日子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呢?可是……考试那么辛苦,听说有些人会晕在里面,我担心……”
游青心中一暖,拾起他垂在身侧的手,随即想到此时的处境,便捏了两下又松开,笑道:“我与别的读人不同,自小也做些简单的农活,身子哪有那么弱?再说,我也并非执着于考试,而是为了了却恩师的夙愿。”
“啊?”白黎注意力还放在自己被捏过的手心上,听了他的话蓦然惊醒,抬眼疑惑地看着他,“恩师?”
游青见他眼中透着迷茫又透着意外,顿觉好笑:“难不成你以为我的学问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原来阿青也是上过学堂的啊?”白黎笑起来,他虽然认识了游青那么久,可对于二人相遇之前的事却毫不知情,此时听起来觉得游青与自己又亲密了一步,忍不住心中喜悦。
游青笑着点点头,想到往事忍不住一声叹息:“上学堂需要交学费,我原本是没有资格进去读的,自己躲在外面偷偷学了一年后被恩师发现,以为会受责罚,没想到他让我作了两首诗后大为开怀,便破例让我进去。”
白黎认真听着,点点头:“恩师是个好人!”
游青对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人简单定夺为好人坏人有些哭笑不得,想着这原本就是他难能可贵的单纯之处,便也没再说什么,又继续道:“恩师对我颇多照拂,说他在这穷乡僻壤教育人一辈子,总算在我身上见到了希望,临终前仍再三叮咛,盼着我了却他多年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