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一年九月二十一日,京城薛国观宅邸。外宅冷冷清清,专门待客的内厅却灯火通明,夜宴酣畅。
明朝宅第制度森严,藩王称府,官员称宅,庶人称家。
一二品官厅堂为五间九架,下至九品官厅堂则为三间七架,至于庶民的庐舍,则不得超过三间五架,且禁用斗栱、彩色等华丽装饰。
薛国观身为吏部尚,官居正二品,所住宅院也是豪华。
朱漆大门敞开,门廊两侧一对灯笼高高挂起。左写“政必实”,右写“心必虚”。
宅内庭院宽敞,青石铺地。香堂、如意厅等一应俱全,雕梁画栋,装饰精美。
后宅宝翰堂内,正壁前摆着一八仙桌,正朝大门。桌上美味佳肴、时鲜果蔬应有尽有,在这动荡时节属实罕见。
国丈田弘遇坐西向东列于尊位,周奎次之坐北朝南,薛国观最卑,坐东向西。
三人推杯换盏,表面虽好不快活,实则各怀鬼胎。
几个浓妆艳抹、打扮妖娆的江南女子于戏台上弹琴抚弦,唱着昆曲。
夜渐深,月色如水,使曲声更加缠绵悱恻,可谓一唱三叹。
丫鬟仆人们穿梭其间,添酒布菜,服务周到。
薛国观似乎吃得有些醉了,双眼朦胧间,唤来一年轻貌美、光鲜亮丽的丫鬟。
他咳嗽一声,那丫鬟立马张开粉嫩的樱桃小嘴,强忍着恶心接住他吐出来的浓痰,此乃“美人盂”是也。
田弘遇老眼色眯眯地盯着那娇滴滴的丫鬟,赞道:
“还是薛大人风雅典正,老夫佩服!佩服!”
薛国观小心地陪着笑脸,奉承道:“国丈过奖,若是国丈喜欢,薛某便将此盂送与国丈。”
“哎呀,这怎敢当,君子不可夺人所爱也。”田弘遇虽然言辞拒绝,但脸上的褶子早已乐得叠在一起。
他正推脱时,那丫鬟已跪行至他面前,将他双腿放于胸前轻揉。
周奎道:“哪里哪里,田国丈万金之躯,此女能侍奉国丈,乃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报。”
周皇后与田贵妃在后宫争宠,周奎与田弘遇在朝中也是明争暗斗不断。
此番崇祯号召百官捐饷,声势颇大。
周奎心中隐隐感觉不安,便让薛国观引荐,宴请田弘遇,想着拉拢他,一同对抗捐饷。
“如此,那老夫就收下了。”
田弘遇端起酒杯哈哈大笑,坐着向二人敬酒。
周奎亦是坐着笑脸相敬,薛国观则是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敬酒。
青石地面泛着冷冷的光,三人脸色在灯火映照下显得阴晴不定。见时机差不多,薛国观轻咳一声,向薛国观使了个眼色。
薛国观会意,朝身边几个侍候的丫鬟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接着,他起身向田弘遇敬酒,准备试探一下他的口风。
他端着酒杯,小心翼翼地说道:
“当今圣上只知令百官助饷,却不知百官疾苦。眼下时局动荡,俸银微薄,莫说捐饷,便是一家温饱,也只能勉强维持。”
田弘遇闻言并未立即答话,只是稳稳坐着,微微眯起双眼打量着薛国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