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孙可望和李定国的矛盾,那是大西军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这两人作为张献忠的左膀右臂,一直不对付。四大将军之中,孙可望虽然实力最强大,兵马最多,但是要论单兵战斗力,反而是李定国的兵马最强。这也是李定国被封为前军大都督的原因,李定国此人,作战勇敢,有勇有谋,爱兵如子,三军用命。
所以每当大西军出战的时候,李定国往往充当先锋,无往不利,他麾下的前锋军兵团就像是大西军宝剑的剑尖一样,锐利无比,虽然总人数只有孙可望的一半,但是真打起来,鹿死谁手还真不知道。
而艾能奇算是孙可望的小跟班,手上的兵马实力也不强大,基本上属于举手党,孙可望说什么,他点头同意就是。刘秀是个中立派,或者说骑墙派,本着谁都不得罪的原则,也不参与两方的争斗,就在那里看戏。
李定国和孙可望之所以有矛盾,主要就是在大西军的主要方略上有矛盾。张献忠还在的时候,李定国就曾经提议,大西军不能总缩在蜀中,还是要效仿三国诸葛亮,六出祁山,在以成都平原为根据地的同时,主动发起进攻,对清军实施作战。
因为李定国已经敏锐意识到,现在的主要矛盾已经不是明军和大西军的矛盾,而是华夏和关外蛮夷的矛盾。退一万步说,假如清军被击败,明朝和大西军还能商量着办,大不了大家划江而治,还是怎么说,总归有谈判的余地。但是清军不一样,清军就像是一驾战车,要碾碎前进路上的一切东西,大西军未来也是清军的心腹大患,所以必除之而后快。大西军只有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攻打清军,消灭清军,才能有活路。
但孙可望恰恰相反,孙可望跟张献忠的想法差不多,就想割据云贵川,在西南做个土皇帝,建立大西国。就像是古代的夜郎国一样,自己登基称帝不好吗?
两人的理念大相径庭,一方认为要处理民族矛盾,一方只想当土皇帝,当然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加上张献忠之死,两人的矛盾越来越深,已经到了无法化解的境地。
孙可望听见李定国反对,立刻道:“怎么,李将军又有什么高见?当初我也是听了你的建议,才写信给永历皇帝的,要不然老子才懒得搭理他呢。现在还算他识相。”
李定国眉头一皱道:“那好,既然如此,朝廷已经封孙将军为秦王了,不知道孙将军下一步如何动作?是不是立刻领兵南下,帮助朝廷收复两广?”
孙可望一阵懊恼,这个家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接受了秦王的封号不错,可并不意味着他立刻要带兵南下去帮永历打仗,他以秦王的名义在云贵川搞割据不行吗?贵州的王应熊,手下能有几个人,挡得住大西军吗。到时候,他直接南下,叫王应熊滚蛋,他占领贵州岂不是易如反掌。
“呵呵,李将军言重了,朝廷虽然有回信,但是规矩我懂,还要派使节来册封呢。这册封仪式还没举行,我还不是秦王,如何能带兵南下?况且,贵州还有王应熊的人马,两家应该通气才是,所以,不着急。”孙可望摆摆手道。
李定国冷哼一声,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干了,他是封号想要,却不想出兵。“孙将军,人无信不立,我还是那句话,现在最主要的矛盾是建虏跟中土的矛盾,不把建虏赶走,大家都不得安宁,你难道忘了大西军的仇了吗?”李定国道。他这里指的自然是张献忠被杀的事情,建虏跟大西军也是死仇。
孙可望一愣,“你究竟什么意思?”
李定国道:“立刻南下,去昆仑关接防,同时跟王应熊合作,再派人北上联络秦良玉,另外湖广的大顺军残部也可以联络一下,形成一个以南宁为中心,贵州、川东、川南、湖广为外围的抗清联盟,各家死守阵地,集结兵马,挫败西路军攻势,把豪格、吴三桂他们打回去。”
“我看你是疯了,秦良玉什么人,三番五次跟我们作对,你让我相信这个老太婆?还有那大顺军,李自成的人你也信?不在背后给我们捅刀子就算是不错了,还跟他们联合,你胆子是真大。至于南明小朝廷,你忘了我们原先是干什么的了。这次他是有求于我们才给了这个封号,我们上杆子去舔他作甚?让永历接着求我们才好。”孙可望一屁股坐下道。
李定国摇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要精打细算,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我们不联合起来,会被清军各个击破,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孙可望勃然大怒,指着李定国噌一下站起来道:“你他娘的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李定国道:“你听好了,竖子不足与谋。”
孙可望铿的一声拔出佩剑,“尔要试试我宝剑锋利否?”
艾能奇也站了起来,对李定国怒目而视,毕竟他是孙可望的跟班,老大发火了,他自然要给老大站台。只有刘秀仿佛是老僧入定一般,屁股都没离开凳子,稳坐钓鱼台。
李定国也抽出随身宝剑,指着孙可望道:“我剑也未尝不利!”
眼看着两位大佬也火拼,座下众将全部起身,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刘秀见到时机差不多了,这才起身道:“呵呵,都是自己人,自己人,莫要伤了和气。”他上前按下了李定国的胳膊,又走到孙可望旁边,同样也按下他的胳膊。
眼见场面就要凝固,忽然,一名卫士冲进大堂禀报道:“报!南宁急件。”
嗯?众人一愣,刚到了永历的信件,怎么又来?刘秀立刻岔开话题道:“你们看,又有来了,先看看明廷怎么说,都坐,坐。”
众人这才重新落座,只见卫士呈上信件,刘秀怕两人又吵起来,便自己拿过来拆开,只看了一眼,便愣在当场。竟然还是永历的信,只不过追加了一件事情,封李定国为晋王。
消息一出,现场瞬间哗然,一日之间,明廷竟然封大西军两位大将同为亲王,这是历史上头一回。李定国惊得合不拢嘴,自己跟明廷跟永历可是没打过交道,怎么就晋王了。孙可望更是气得差点将面前的茶杯都摔了,这算什么事情,刚刚封自己为秦王,转眼就让李定国当晋王,这不是打脸吗?明廷果然狡猾,不能相信。
其实,这就是朝廷故意干的,孙可望不相信明廷,明廷也不相信孙可望啊,给你个秦王封号可以,但是同时把跟你分庭抗礼的李定国变成晋王,恶心一下你,而且让你大西军无法合拢成铁板一块。
孙可望气得起身就要走,刘秀却继续说道:“信中还说,既然封王,希望各位收复失地,为朝廷效力,大西军可收复湖广、四川,并且派一路人马南下,接防昆仑关。”
南明小朝廷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让大西军冲在前面当炮灰,跟清军血战。孙可望挥了挥手,示意散会,他要考虑一下。众人也不愿意多待,毕竟两位大佬吵起来太吓人了,还是走人的好。
众将散会之后,孙可望单独留下艾能奇,问道:“永历这么干,你怎么看。”
艾能奇眼珠转了转道:“我倒是有个想法。”
“哦?”孙可望来了兴趣。
艾能奇道:“将军,你不是想继续把大西政权延续下去吗?那在哪里建国不是建?没必要把眼光非要放在云贵川嘛。”
“嘶。”孙可望一愣,这倒是个全新思路啊,艾能奇这家伙,有时候还真能搞出点惊喜来。
“接着说。”孙可望指了指他道。
艾能奇道:“我们干脆接受秦王的封号,至于李定国当晋王,给他当就是。朝廷不是让我们去昆仑关接防吗?我们去,你放心,我的人也跟你走,刘秀的人我去想办法游说,能带一部分最好。这么看,我们至少拉走二十多万人,这么多人马开往广西,据我所知,南明小朝廷就剩下几万老弱病残了,没什么战斗力,我们一去,还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艾能奇又道:“再者,将军你想想,广西一旦落入我们手里,往前就是广东,若是失利,往后就是南洋诸国,什么安南、占城、缅甸之类的,我们去那里建国,不也乐得逍遥自在?我听说,当年梁山泊好汉,那混江龙李俊,正是带兵出海,脱离大宋,成了暹罗国主,他能当得,将军为何当不得?”
只能说大西军一直跟清军在四川打仗,对于两广的局势不太了解,对于安南诸国的局势更不是特别了解,所以对于兴华军这股势力他们有所耳闻,但也仅限于有所耳闻,并没有放在心上,更不觉得这种小军阀能翻得起什么浪来。
只能说他们一直在云贵川转战,所以信息收集非常不及时,兴华军在云南的军事存在并不是十分强大,沙定洲进入四川之后也没掀起什么风浪就完了,后面就是十几万清军大兵压境,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清兵身上,自然就忽略了兴华军的事情。所以孙可望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
听见艾能奇这么说,孙可望一拍大腿道:“高啊,二十多万大军,进可攻退可守,再不行,咱们下南洋逍遥快活去,建虏手再长,总不能追去占城、暹罗吧。”
这边孙可望跟艾能奇商议得眉飞色舞,那边李定国回到自己军中,却是愁眉不展,部下们围坐在他身边,他在前军当中威望奇高,而且身先士卒,所以很能服众。李定国忧心忡忡道:“当前清军大有席卷天下之势,中土大地,若有十分,已失其九,就剩下西南一隅,闯王血溅九宫山,老万岁中箭身亡,我们跟建虏有不共戴天之仇。大敌当前,如果想着自保,或者跟明军起冲突,只会让建虏渔翁得利,当务之急只有一个出路,那就是联明抗清、联顺抗清,否则死路一条。”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李定国说得有道理。麾下大将冯双礼起身道:“将军,你说我们怎么干。”
李定国道:“当务之急,先要避清军锋芒,联合其他兵马,以图再战,明廷那边我们可以先不去招惹他们,比如先联络秦良玉、王应熊,然后湖广的大顺军残部,我们也可以派人去联络,对了,云南还有沐王府,这几家如果能拧成一股绳,未尝不能跟清军决战。”
冯双礼点点头,“既然如此,将军可以接受明廷晋王的封号,以明廷晋王的名义来要求沐王府、王应熊、秦良玉合作,再以大西军的身份去找大顺军合作,应该能行。”
李定国道:“那好,咱们就这么办。”
就在众人商议的时候,忽然有士兵来禀报,在李定国身边耳语了几句,李定国的脸色变了数变,众人意识到不对劲,立刻上前询问。竟然是艾能奇派人游说刘秀的人说是要跟随大部队南下。如此一来,大西军残部可就要彻底撕破脸分裂了。
公元一六四七年四月底,播州一带的大西军一分为二,孙可望接受秦王封号,带兵十四万,联合艾能奇本部人马五万,刘秀麾下人马一万,拔营南下,经过贵州,前往昆仑关。孙可望出兵二十万,号称五十万勤王军。
李定国带领本部六万多人按兵不动,与刘秀剩下的四万人合兵一处,约十万人马,留守播州,遥领晋王封号,四处派人联络其他势力,想要整合兵马,意图在云贵川交界处与清军西路军决战。
而清军西路军也没闲着,干掉张献忠之后,豪格等人没有急于进兵,而是蚕食消化四川各地,等到一切准备好后,大军继续南下,消灭大西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