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算什么呢?嗯?”桑玦一刀飞来,根本不给贺云澜喘息的机会。 他一早就察觉到贺云澜在暗中盘算什么,想起之前在镜魇的幻境中他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冷柔危心神不稳。 桑玦的直觉告诉他,贺云澜准没琢磨什么好事。 他必须把贺云澜拖住,不能让他有机会干扰到冷柔危。 野蛮莽撞的刀气横流,如长虹贯日,贺云澜猝不及防地连着接了桑玦几个回合的险招,眼见着被他逼得频频后退,离冷柔危越来越远,贺云澜不得不全身贯注地应付桑玦。 “搭鹊桥的事就是你指使的奚珑吧?”桑玦漫声道。 贺云澜面不改色,“是又如何?我是为了得到她用了手段。你不见得就比我高明。我得不到的,你也得不到。” 桑玦道:“什么得到得不到的?她是个玩意儿吗?她是她自己,永远不可能属于任何人。你别太抬举自己了大哥。” 贺云澜冷道:“你不必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你敢说你在她身边不是存了点什么不轨的心思?你敢说你就堂堂正正,没有耍一点手段心机?你敢说你一刻也没有想要得到她?没有想要时时刻刻得到她的注意,让她的时间和精力都完全地属于你?” 桑玦怔了怔。 得到。 他先前只是顺着贺云澜的话反驳他,他从没有想过“得到”这个词有这么多的内涵。 注意力、精力和时间。 他想得到吗? 桑玦知道的是,他想找到冷柔危已经想了很久了。 在见到冷柔危之前,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找到她。 找到之后呢? 呆在她的身边。 现在贺云澜的话忽然提醒了他,他不止想要呆在她身边而已。 他还想要她的目光的注视,想要她和他说话,和他一起做许多事情,和他一起渡过许多的时间,去很多地方。 如果这是得到的话,那他想得到她。 不知道怎么的,一想通这一点,他的心跳忽然有些快,有些兴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就是这片刻的恍神,贺云澜抓住了桑玦的破绽,七曜剑刺破了他的肩头。 桑玦痛得咬牙,从出神中回到眼前的战场,一刀劈开贺云澜的剑,鲜血汩汩流下来。 贺云澜冷笑道:“看来你终于开窍了,是吗?现在你还觉得得不得到都无所谓吗?” 冷柔危的箭并没有射中冷景宸的心脏,她并不觉得惋惜。 看着他痛苦地死会更有趣些,这算是冷柔危的一点乐趣。 她探究地瞧着冷景宸,等待着他的底牌。 如果他刚才能那么嚣张,却只有这种程度的实力的话,那冷柔危不禁要大失所望了。 她指尖百无聊赖地抵在箭尖,恹恹地旁观着鲜血从冷景宸的肩膀汩汩流出。 冷景宸颤着手打开叠在腰间的符箓,将它点,语无伦次道:“父尊,救我。她拿到了弑神血弩,我根本打不过她。” 冷柔危闻言,了然地点头。 原来冷景宸的最后一张底牌是灵降。 她算准了冷戈不会放任冷景宸生死,会给他助力,但她着实没有想到,冷戈对他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不惜亲自灵降到冷景宸的身上,冒着将他这副身体撑破,两魂俱伤的生命危险,也要帮他打赢这场战斗。 看来她还是低估冷戈对冷景宸的一片重视之心。 她将冷景宸上下挑剔地打量了一遍,半天也没有挑出来他究竟哪里值得冷戈做出这样这样付出。 即使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冷戈依然给了比她更多的真金白银的付出。 若冷景宸只是一个寻常的路人,她只会觉得他又坏又蠢。偏偏她是魔尊的女儿,所以才会因为不公而恼火。 她已经压抑了太久,自欺欺人地不去在乎,以为就能避免不公带来的伤害。 但自从她从桑玦的眼睛里看见自己,自从她拿起这把弓弩,她就越来越清晰地知道,她十分在乎公平。 那些对自我的质疑和随之而来的情绪不是不去看就会不存在的,前世到今生的每一个细枝末节,冷柔危都记得清清楚楚,非常在意。 前世她已经压抑太久,也忍耐太久了。 重活一世她慢慢明白,她不应该质疑自己值不值得,配不配,而应该质疑有的人的心偏不偏。 就像贺云澜一样,从不将错误归咎于自己,
而是推给别人。 从前冷柔危觉得贺云澜太过自我,现在她觉得这种心态很好。 总反省自己,就总会有源源不断的错误,去挑剔别人,那自己就不会有错。 冷戈既然不愿给她公平,她就亲手创造一个公平。 她嘲讽地笑了声,拿起弑神血弩又向冷景宸身上瞄准起来,慢条斯理地从一处移到另一处,刻意提高了声音道:“你我之间的决斗,父尊怎么会参与呢?弟弟是不是忘了,这是少主之争。父尊他已经是魔界尊主了啊。” 冷景宸只觉得身上被她瞄准过的地方,一阵一阵的电流经过,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艰难地躲避着冷柔危的瞄准,急切的声音甚至带了哭腔,“父尊你听见了吗?你再不来帮我,我要被她杀了!” 符纸快要烧尽了,另一端却没有任何反应,一阵风吹过,它就化成了灰烬,扬在冷柔危眼前。 冷柔危掸了掸落在她指尖的浮灰,叹息了声道:“其实你若是不告诉他我拿到了弑神血弩,他兴许还会灵降到你身上,帮帮你。以你现在这副身体的状况,他过来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只会白白送死。” 冷景宸捂着胸口后退,双目通红,难以置信,“不可能的,他怎么会抛弃我?他怎么会抛弃我!” 他继续拿出传讯玉符点亮,玉符明明灭灭,像是坏掉了一样,始终无法和对面取得联系。 冷景宸像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因为没有得到糖果,气急败坏地将玉符摔了个粉碎,“父尊你明明说过只要我叫你你就会来的,你为什么言而无信!” 冷柔危握着弑神血弩,步步走近,冷淡道:“那你现在知道被抛弃是什么滋味了吗?” 他就是太受冷戈的宠爱了,以至于一直以来才会这样有恃无恐。 如果他知道被关在万魔塔中半个月,日日在幽暗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听着神志未开的魔物哀嚎哭泣,不得安宁是什么感觉; 如果他知道被那些混沌的魔气频频地拉回到最不愿回忆起的记忆中,无论如何冲撞、请求也不会得到回应是什么样的滋味; 他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地愤怒,而是该闭嘴沉默,不含一丝期待。 他得到的教训实在是太少了,甚至因为有冷戈的傀儡护着,他是一点惩罚也没有受到过。 既然冷戈不会教,那就由她这个长姐来教。 仿佛是感应到主人的杀意,弑神血弩身上的煞气兴奋地跳动起来,像是烧的墨色烈焰。冷柔危冰冷的灰色眼瞳垂视着冷景宸,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冷景宸在绝望中恐惧滔滔不绝地涌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禁打了个寒噤,结结巴巴道:“长、长姐,我知错了,你饶了我好不好。我不该,我不该生了和你争位的心思。你放过我,我以后都不再惹你了,好不好。” “不好。”冷柔危一箭射穿了他的另一只肩膀。 冷景宸大声哀嚎,痛得直抽气。 他终于意识到不论自己怎么求饶都不会获得冷柔危的原谅,在极度的恐惧中生出极度的愤怒。 “你怎么敢这样对我?”冷景宸咬着牙握紧了剑,也不顾身上的疼痛,他胡乱地抓了一把魔丹全部咽下,将剩下的所有魔丹统统倒进了嘴里,拼了命地向冷柔危一阵乱砍。 近百颗大能的魔丹对冷景宸来说就像磕糖果一样,如此浩大的能量在冷景宸体内瞬间化开,狂暴的魔息在他体内冲撞着。 冷柔危的霜缚接了他几剑,竟然硬是被他横冲直撞的剑气狠狠地弹开。 她倒飞出去,急急后退几步,停下时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冷柔危拭去唇边血迹,冷冷抬眸,唇角扯出了一个笑。 她终于觉得这场战斗有些意思了。 冷景宸一双瞳孔渐渐染上血色,他浑身炽热,像是随时要爆炸开来,神志也越来越混乱。 看到冷柔危吐了血,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剑指着冷柔危道:“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他眉眼神色狠戾,瞬间闪身过来。 短时间磕了这么大量的魔丹,冷景宸的修为此时不压于七重魔修。 他体内的力量急切地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像是被火点着的油一样,力量、韧性、反应和敏捷度都比寻常快了百倍! 他身中两箭,不见丝毫颓势,反而越来越兴奋,越战越勇。 冷柔危在几招之间捉襟见肘地应付,频频闪躲退避,避开锋芒。 但她仍被倾泻而来的魔息波及到,即使有自己的魔息护身,依然五脏俱损,喉头腥甜。 <
> 冷景宸一双瞳孔染透血色,已是接近失去神智,心魔漫生。 不论他怎么努力,始终都被冷柔危甩出一大截,被冷戈谩骂无用。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力量无穷无尽! 冷景宸看着冷柔危节节败退的狼狈模样,不禁狰狞大笑道:“看见了吗冷柔危?我不比你差,我才是父尊亲自选定的魔界少主!我才是魔界最强的少主!” 冷柔危不理会他的疯疯癫癫,一边竭力应对,一边冷静下来思索。 冷景宸原来的进阶本就是拔苗助长,他短时间内服用了这么多魔丹一定会爆体而亡。 他现在就是一个亡命之徒,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纯粹是想拉她下水。 冷柔危必须要在这之前抵抗住冷景宸的攻击。 手中弑神血弩迸发的浩瀚煞气与冷景宸蛮横乱撞的魔息冲撞一处,“轰”地一声,两人齐齐倒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冷景宸吐了一口血又爬起来,就像不知疼痛似的,提剑再度劈过来。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她半躺在地,抓住这一瞬间瞄准了冷景宸的心脏。 青光剑的剑影闪在冷柔危脸上,近在眼前。 “咚咚,咚咚。” 是她因兴奋和轻微的紧张而跳动的心脏,周身的魔息浩荡壮烈。 “铮——” 一道身影若飒沓流星,滚落在她面前,硬生生抗下了那避无可避的一剑。 与此同时,箭矢擦着少年的衣角破空而去,一箭穿心。 像是点了火药的一颗火星,“轰”地一声,冷景宸瞬间爆炸,血肉横飞。 少年支着刀,他抬眸和冷柔危对视了一眼,身形摇摇欲坠,扬袖将溅落的血雨悉数挡下。 转瞬,巨大能量乱流四处冲撞,像一场海啸,向四面八方波动开,大地震动,令人牙酸的声音震耳欲聋。 桑玦被悍然的冲击压倒,冷柔危伸出手,将他接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