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香兰捏着湿布打开灯罩，小心翼翼地用烛剪子剪断一小截烛芯。
甘织宫偏殿瞬间昏暗了一大半，朴素的黄梨木家具在角落歪歪投下狰狞的黑影，像是暗中潜伏蓄意撕咬的可怖野兽。
香兰上前几步，替赵暄整理被角。发现床榻被窝里小团子辗转几下，一双幽深晦暗的紫眸盯着床顶不放。
温和的一等宫婢言笑晏晏，只当孩子是年纪小，怕黑。她拿着老虎布偶哄面前的孩子，“殿下，切莫害怕，布虎会守护殿下的。”
赵暄懒散地侧目，看着瓷枕一旁的陈旧褪色布老虎，未语。
那是六岁时赵晰为了羞辱他，特地将老虎头顶的“王”抹去，赠送给他的“礼物”。
香兰含笑看着不语的精致孩童，她也是罕见的不怕紫眸的人。春桃迷信，认为赵暄是妖孽，所以服侍赵暄的多是香兰。
正当香兰欲放下床幔，赵暄忽然悠悠开口：“我要出恭。”
香兰怔愣一瞬，扶着赵暄起来，引他去恭桶处。
小孩尿多，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赵暄释放完后嘟嘴，说：“我要去找娘亲。”
香兰安抚笑道：“皇妃娘娘现在早就歇下了，明日奴婢陪殿下去正殿行吗？”
赵暄开始撒娇，拽着她的衣袖嘟嘴说：“不要，我就要见娘亲。”
香兰心化了一瞬，感觉有些飘飘然。
但是想起自家主子肯定还在和娘娘私会，香兰委婉但坚决地拒绝了赵暄。毕竟赵暄只是她明面上的主子，实际上她全心全意听属燕王和萧妃娘娘。
赵暄清澈的紫眸毫无波动地盯着外室的美人榻。
香兰并未注意到赵暄的异样，转身开门去倒恭桶，背对赵暄说：“殿下，还是早点歇息吧，娘娘最不喜旁人吵她睡觉……”
再一转身，逶迤纱幔旁哪里还有赵暄的身影。
……
孩童瘦小的身躯在长廊上几下奔跑，跑到漆黑拐角处一转身，就彻底甩开身后的宫婢。
他学着原本在冷宫求生的姿态，腰肢弯曲，四肢着地，“嗖”地一下爬进对面草垛假山里。
赵暄稍微不安的心勉强落了地。
此方草垛掩盖的假山洞窟是赵暄“秘密基地”，在此之前赵暄每每被欺辱的受不了时，就会躲在这里。
里面还藏了他的不少杂物。
白日那个宫婢与门外宦官闲聊时，嘴里漫不经心地说着。
“五殿下病了好几日了，也不知怎么了。”
“我和太医院的林方士有些交情，他说五皇子躺在床上，除了淑婉仪谁都不见。”
“尚食局给欢渔宫送了好些新鲜鸡鸭，全被吃的只剩下骨头了，皇子真是金贵……”
只要赵暄知道，赵晰哪是生病了。
分明，分明是变成恶鬼了！
那日太后宴席上，萧闻歌远离他身边。对面赵晰几次挑衅，想起新仇旧恨他忍无可忍，把赵晰激出去，准备教训一顿。
两个八九岁的孩童在铜池边扭打在一起。
赵晰没脑子，被他用几下巧劲就踢下池塘。赵暄在岸边冷眼旁观，讥讽冷嘲，眼睁睁地看脆弱的兄长呛水断气。
赵暄很快就冷静下来，把赵晰的尸体拖到假山后，用来试验学过的一些“符咒”。
指尖割破，鲜血画地为符咒。
一阵阴风后，苍白的孩童尸体僵硬起身，赵暄下令，赵晰就听从。
成功之余，赵暄又有些害怕，草草下令让傀儡继续“乖巧”当皇子，然后就匆匆返回凉风台。
而赵暄会这些诡异巫术，全因初到甘织宫时在枯井旁挖到的一方紫檀木盒，木盒百年不腐，芳香四溢，里面藏着几张道教的经——包括一本残缺的手写古籍。
赵暄这几日都在恐惧，即使他再阴鸷偏执，内心始终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因不安躺在萧闻歌的美人榻上时，赵暄心中思量：若是那个傀儡找来了，又该如何？
傀儡会饮血吃肉吗？傀儡会腐烂生蛆吗？
傀儡，会杀了他吗？
赵暄越想越害怕，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死死依附着萧闻歌。
在这种惴惴不安中，赵暄完好地度过了几天。
草垛缝隙上传来明亮月光，赵暄屏住呼吸，借着亮光翻开紫檀木盒里的古籍。
古籍已经泛黄老旧，甚至大一些的动作就会破损。
首张扉页上抄录着端正小字——锁魂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