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想起刚才自己的轻生念头。看向那人,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想到了什么?”
为免问题显得突兀,其后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就是死前的时候。”
看着对方逐渐飘飞的思绪,南歌暗道,咱是同病相怜,同是天崖沦落人,哎!
那男子缓缓转过头来,凝视着他的眼睛,同时认真地说道:“我想到了我的女儿,我最放心不下她,也最对不起她。”
南歌愣了愣,似是在那一番感慨中还没解脱出来。“嗯”,他诧异地看向那人,同时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那乌黑茁壮的短发,那年轻无一丝皱纹的脸庞。南歌笑了笑,想要活跃活跃气氛,就张口叫了声“大叔”。
“大叔”笑了笑,他清澈的眼眸忽然变得有些锐利起来,盯着南歌,似看透他内心的想法。
“你还真喊对了,我女儿都和你差不多大了。”
南歌想了想,嘴唇嗡动,就要说出心中的疑问。
“大叔”再次抬了抬手,制止了他,似不愿在这方面谈下去,遂问道:“小兄弟,我姓奚名中平,还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南歌拱了拱手,“不敢不敢,我叫南歌,‘南’是‘南方’的‘南’,‘歌’是‘唱歌’的‘歌’——今年1。”他认真地答道,从对方身上感到一种亲切,也没了什么拘束。
“大叔”转过头,翻找着什么东西。
“啊”,他突然发出痛苦的呓语,南歌赶忙看了过去,那左腹上的枪孔因为肌肉牵扯,陡然裂开了几分,那鲜血似要冲破布带的封锁顽强地重新冒出头来。南歌有些着急,急忙地扶他起来,想背着他。“大叔”依旧阻止了他,喃喃自语:“我是奚中平(溪中瓶),就该漂泊四海,哈哈,好一个奚中平(溪中瓶)……”
他突地抓住了南歌的手臂,激动地说道:“小兄弟,你是个好孩子,也是我的恩人,我大仇得报,身虽在心已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女儿,望你能替我照顾一二。”
“我本是山间一猎户,娶得贤妻,育得爱女,虽不富裕,但自己自足,倒也欢声笑语,生活美满。不料,我与妻子上镇上换卖猎物,以及购置些日常用品时,遇着一跋扈恶少,那恶少觊觎我妻子美色,横生了抢夺之心,屡屡地调戏于她,我不愿惹上麻烦,我也不擅揣夺人心,便只想着息事宁人,拉了妻急忙往回赶。不想,被那恶少带着他的爪牙围堵在一小峡谷中,我夫妇二人奋起反抗,却不敌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还带着枪,我被打浑身是血。妻子为护我周全,称那混蛋不注意,夺了他的佩枪,并抵在自己头上,以自杀相威胁,让他放了我,并逼我远走。我不得不离开,当我走到只能看到那一抹白影时,突然,‘砰’的一声,白影倒下了,我明白了,我发疯似的跑了过去,那孤零零躺在血泊中的倩影像铁锥一样刺痛了我的心。我像疯子一样大喊,‘我恨啊,那混蛋,混蛋……’可妻子却用尽最后一口气阻止了我,‘不要去报仇,我不想你受到伤害,还有,照顾好奚月,就说……妈妈很想她’”
“那一段日子,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唯一还证明我活着的证据就是我透支精神力努力的想要把那混蛋和他的跟班保镖们的面容刻在心里,想要发掘出任何可用的线索。”
“直到有一天,我失足滚入一山谷中,撕裂的疼痛使我从悲痛中暂时清醒过来。我开始找寻山里常见的伤药,闯入一山洞中,我一时被激起了好奇心,借着洞口射来微光,径直往深处探去。后见一尸骸端坐于石床上,两旁有一堆瓶瓶罐罐和一本厚。我看了看,此乃修仙灵诀《吞气诀》。我当时大喜,发下大誓愿‘修成神功,报得大仇’。至此,我隔三差五,便来此洞静修打坐。功力略有小成之后,我四处打听,终于探得那混蛋是一将军之子。昨日,我便闯进营地,宰了那混蛋,顺道把那混蛋老爹给了结了。”
“帮我照顾好我女儿。”
“哈哈哈,我大仇得报……”
“大叔”猛地甩开南歌的手臂,疯狂地向江中跑去。
当时正值南歌听得目瞪口呆,一时愣住了,来不及抓住他,便听得“咚”的一声,已经落水了。
“我草……”
南歌只得把他再次拽上岸。
“你傻啊,你说你最放心不下女儿,她已失去母亲,又没得到多少父爱。你要是再一跳,她就成孤儿了。你知道孤儿的痛苦吗,没爹没娘没人疼爱。我就是个孤儿,我要是你女儿,我就会恨你一辈子。”
他也顾不得说什么了,直接背上,向家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说:“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流那么多血还能活蹦乱跳,寻死觅活的,肯定死不了。你要是翘辫子了,我就告诉你女儿,你抛弃了她,看她恨不恨你……”
回到那简陋的家里后,又是一阵忙碌。重新包扎,上药,还到药房买了些消炎药。
“大叔”早就沉默不语,他望着少年额头上的汗珠,露出一丝微笑。那是妻亡之后,历经痛苦后的第一次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