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借着微光,尽力保持镇定:“司梦大师,我师父呢?”
想起方才所见,司梦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你还真是很在乎你师父。”
“那当然!”他一脸坚定。
真的有人能凭着一片真心就能走完一辈子吗?
扪心而论,司梦是不信的。
作为一个占卜师,上百年间,她亲眼见证了多少人的聚散
离合,但看着眼前少年干净纯粹的眼神,又让她觉得,答案其实并不重要。
她侧身让开道,指了指门口:“他先一步出去了,让你完事之后去花园找他。”
这话让天淇稍稍安心了些,旋即又带着几分不安问道:“那,司梦大师,我可以问问结果吗?”
司梦轻轻叹了口气:“你会遇到喜欢的人,然后在一起顺利度过余生。”
这是个谎,是我示意司梦这样说。
毕竟,我不想亲口向他编造一个故事,更无法相信占卜所示之事。
在长达半个小时的思想斗争之后,我选择提前离场,我需要时间思考该如何面对他,哪怕醒来的天淇根本不会有梦中的记忆。
当年,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将他收养,从未想过如今他会有此等非分之想——不,我绝不能这样妄下定论……毕竟从事实来看,我们只是师徒而已。
一直都是。
但这种想法,真的不是我在给自己一个逃避的理由吗?
我曾面对过血雨腥风,也曾经历过生死之间,那样多的恐怖都从未使我退缩过半步,但现在面对他,我承认,我害怕了。
你不必告诉他真相,未来的路,我来替他担——这是我给司梦的回答,或许对他不公平,但我宁愿不懂也不愿面对。
如果有一天他自己发觉了真相,会恨我吧?但比起现在就面对他的感情,懦弱如我,只想选择逃避。
我希望这一切成为只有我和司梦知道的秘密,至于天淇本人,我打定主意要只做普通师徒,几番思量之后,更是开始暗中策划一场逃离。
反正系统给的明澈之瞳任务我也绝不会去做,以后有机会,就放他离开吧,让他走远一点,就再也不用面对了……吧。
听到司梦的回答,少年先是一喜,随后又觉得少了些什么,他没想到真的是这种普普通通的答案,刚才梦中的一切像是过眼云烟,无论如何回忆都不能想起哪怕一个画面,凭他自己并不能确认司梦所言真假。
……真的是这样吗?他总觉得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像是种子破开了第一个嫩芽,抽出第一片叶,哪怕不自知,也总会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算了,司梦大师可是当今最厉害的占卜师,她得出的结论,是不会有错的。
天淇有些茫然地走向门口,不知是不是睡得太久,走起路来都有些摇摇晃晃,刚跨出门一脚,司梦忽然又叫住了他。
她不知何时掀开了兜帽,蓬松的卷发倾泻如瀑,棕色眸子里好似映照着繁星,亦定定地照出他的模样:“我再额外送你一句忠告吧,自己记住就好,一定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你师父,否则就不灵了:将有一大劫,须以汝最贵之物换取汝最贵之物,此劫方解。”
“最贵之物换最贵之物?那不是相当于没换吗?”天淇不明所以,但司梦并不打算解释,他只好满头疑惑地离去。
别墅后花园里,阳光明媚,鲜花盛放。我独身坐在花园凉亭里,四周都是司梦精心养护的玫瑰丛,占地极广,红艳艳的一片,不少白蝶在其中翻飞。虽然阳光有些过于火热,但别墅的影子恰巧笼罩着这一隅,吹来的风凉丝丝的,却疏解不了我的心绪。
他儿时的遭遇太过悲惨,意外出现的我挽救了他的人生,也顺理成章地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出身如此悲惨却心地良善之人,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我所贸然给予的馈赠般的生活?是我大意了,他一直都是乐观开朗的模样,我完全没能发现他真实内心的自卑。
或许于天淇而言,我这个谈不上称职的师父,就是最完美的神明。
他喜欢他的神明,这已经越界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其实是个怯懦的人,面对这份真心,无论是做出回应还是彻底决断,我都没有勇气去实行。
真是令人痛苦啊……可我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