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佩嬷嬷那干女儿原名叫芦花,如今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精瘦精瘦的,心思却是十分活络,但还是常常遭到馥佩嬷嬷的斥责。
芦花本是个渔家女,因父母捕鱼时不幸沉了船,年幼无依,被自家伯父收留,但她那伯母嫌她年纪小干不了活还要吃饭,是个累赘,就悄悄把她卖给了路过的行商。那商人后来遭难欠了债,又把她转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才辗转几回把她卖到了越国公府来做丫鬟。馥佩嬷嬷见她身世可怜,模样生得周正,为人也机灵,便认了她做干女儿。
后来钟玉卿觉得“芦花”这个名字不好,听起来就飘零无依的感觉,便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叫采薇。
采薇刚来越国公府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大概是因为其不幸的经历,说话做事都瞻前顾后,让她做点什么也推三阻四的,生怕得罪了谁会受到惩罚,小小年纪心眼却特别多。可自从有了馥佩嬷嬷这么个靠山,采薇的胆子便大了起来。她一面装乖卖巧把馥佩嬷嬷伺候得妥妥帖帖的,一面又仗着自己是馥佩嬷嬷的干女儿在其他家仆面前狐假虎威,拿乔作势,就连夏侯翊房中的撷英都吃过她的闷头亏。
最初的时候,馥佩嬷嬷并不知道采薇的所作所为,每每听到有人在议论采薇,她便像只老母鸡一样极力维护,为此还得罪了不少府中的老人,直到采薇偷了夏侯翊的一块贴身汗巾她才后知后觉。
偷盗主人财物本来就是大忌,按照家规,是要被送去报官的,更何况采薇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窃取的还是男子的贴身之物,是为无耻,赶出府去都不足为过。但是钟玉卿考虑到馥佩嬷嬷孑然一身,好不容易认了个女儿,便只让馥佩嬷嬷仔细看管采薇,不准她再靠近夏侯翊的院子。
这一年多以来,采薇似乎大有转变,她不仅任劳任怨,本本分分的干活,还尽心尽力地伺候着馥佩嬷嬷,就连钟玉卿都称赞她孺子可教,知错难改善莫大焉。不过夏侯纾平日里与馥佩嬷嬷互相不待见,也从来不理会她的干女儿采薇,只是听撷英私底下跟云溪抱怨过几句,说采薇记吃不记打,隔三岔五就到春熹居附近转悠,见了人就跑,一看就没干什么好事。只不过她们没抓着人,也不好拉着采薇去找馥佩嬷嬷理论,只得把院子看得更紧一些,防止采薇玷污了夏侯翊的名声。
这次也不知道采薇又犯了什么事,被馥佩嬷嬷连声斥责了好半晌也没敢回一句话,甚至还在嘤嘤哭泣。
房门未关,夏侯纾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想这里是越国公府,自己好歹也是主人,在自家院子里转悠,无需看一个仆人的脸色,更没必要畏手畏脚的,于是便径自走了进去。
房间内黄梨木家具都有些年代感了,但都擦得油光锃亮,纤尘不染。采薇最先发现了她,赶紧欠身行礼,怯懦懦地叫了声“三姑娘”。
馥佩嬷嬷闻言脸色微沉,挥手示意采薇先出去。
采薇向馥佩嬷嬷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便退出去了。擦肩而过的时候,夏侯纾明显听到采薇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觉得终于解脱了。
馥佩嬷嬷虽是家仆,但因着是钟玉卿身边的人,身份也尊贵些,平时看人都是眼高于顶的,看到夏侯纾更加没有好脸色。
“这么晚了,三姑娘来老奴这里所谓何事?”馥佩嬷嬷冷着脸问。
夏侯纾并未急着回答她,而是仔细打量了一圈屋子里的陈设。清一色的黄梨木家具,各种小物件也是摆放得恰到好处,其中好几件饰物夏侯纾都曾在母亲钟玉卿那里见过,颜色古朴淡雅,看似简单,却又处处透着精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了哪家老夫人的屋子。
夏侯纾找了一张靠上首的黄梨木椅子坐下,才将目光落在馥佩嬷嬷身上,轻声道:“我在府中住了七年,竟然不知道嬷嬷住得这般好。”
馥佩嬷嬷并不打算琢磨她话里的意思,也不客套,便说:“老奴是个直性子,不喜欢拐弯抹角,姑娘要是有什么话就请直说。”
“嬷嬷果然是个不会转弯的直性子。”夏侯纾忍不住笑了一声,接着说,“不然也不会忘了我也是越国公府的主人了。”
馥佩嬷嬷也不装傻充愣,目光凌厉的看着夏侯纾,冷声道:“姑娘这话是说老奴不把姑娘当这越国公府的主人了?”
“难道不是吗?”夏侯纾反问道。
“姑娘自然是这越国公府的主人。”馥佩嬷嬷语气平静。
“可是我并不觉得你把我当成主人来对待。”夏侯纾也直视着馥佩嬷嬷的眼睛,企图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点玄机来。
果然,馥佩嬷嬷突然冷笑一声,不卑不亢道:“三姑娘是越国公府的主人,但是老奴的主人只有郡主一人!”
夏侯纾听明白了她的话,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毕竟馥佩嬷嬷原本就是恭王府的家仆,是陪着钟玉卿嫁到越国公府来的,只认钟玉卿这一个主子也无可厚非。换句话来说,她还是个忠仆。可自命忠仆的人,却处处苛待主人的女儿,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夏侯纾想了想,决定不要错过这个机会,便说:“府上人人皆知,嬷嬷与我母亲情同姐妹,可我也是母亲的女儿,如今不过才十五岁,在这府中住的时间也不长,自问从未得罪过你,为何你处处与我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