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行,救命之恩怎么能知恩不报?往后无论有什么需要,请一定要来找我。”
“嗯……这么说来,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易水似乎在组织语言,犹豫了片刻才道:“算不上什么要求,权当是一个建议吧。烬夜跟我说过多次,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你还是……早日看开为好。”
笛师忽然展颜一笑:“就这事?”
易水有些忐忑,毕竟印象里从没见过她笑,那副冰山脸早就成了笛师的标志。
“早就看开了。”她毫不犹豫,潇潇洒洒地拂了一下鬓边的长丝,在微风里飘着,亦吹去了无名的情愫。
你知道吗,刚才在生死关头,我第一个想的人不是他。
她的目光像化冻的春水,清冽冰凉,却使新芽生发。
也是直到刚刚我才意识到,从始至终,真正陪在我身边的其实都是你。
只是,最终她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别处。
冬日难得的暖阳洋洋洒洒地倾落一地,不远处,其他的幸存者吵吵嚷嚷地叫嚣着要去把末心抓回来审判,但可惜,他们最终也没能找到他。
末心逃跑了。
后来的事,整个术士界都知道了。人们发现净天突然对那个毫无存在感的西盟末席发起全界通缉,而西盟一方不仅没有出面质疑,反而在次日也发布了通缉令。
还没等好事者挖出这背后的原因,更劲爆的消息接连传来,净天内部原本的无沙俱乐部和东国术士联盟的十二席打乱重组,成立了新的净天十二席,其中第十二席甚至不是任何一方的原班人马,而是新近提拔上来的优秀人才,其名——犬儒。
……
永昼城某处府邸,又是一日安详。
闲来无事,蒂斯雅打着呵欠下楼,恰好瞧见天淇从门口进来,当即眼前一亮,从二楼探出半个身子挥手招呼:“你终于回来啦!这几天我看中了好几家新店,一起去逛逛嘛!”
但天淇像是没听见,径自往自己的房间走,连一个停顿都吝于留给她。
蒂斯雅倒也不恼,毕竟平时天淇就不怎么理会她,于是自得地哼着小调,一路跟去天淇的房间。
“这次任务整整出了一周呢,不好好放松一下怎么……”门没锁,她边推门边说着,声音却戛然而止了。
这个房间并不是很大,一扇窗,一张床,一个衣柜,与一架原本属于蒂斯雅的梳妆台,就是全部的内容物。她看见青年坐在桌前,背对着卧室门,正一言不发地缠着蒙眼的白布,那身形瘦削如此,蒂斯雅记得他在这次任务之前还不是这般抑郁,莫不是在任务中遇上什么事了?
空空荡荡的桌上只放着另一条白布,其上几点晕开的红色分外扎眼。
听见门口传来动静,天淇系布条的手顿了顿:“出去。”
“这可是我家,你凭什么让我出去?”蒂斯雅插着腰挡在门口,吵架也是说话,能让这家伙多说几句话真是不容易的事。
住在他人檐下的确无力反驳,天淇抿了抿唇,冷然道:“既然如此,稍后我便搬出去,不会再麻烦蒂斯雅小姐了,这段时间的房租我会安市场价偿还。”
蒂斯雅无奈,她又不是真的想让他走,声音不由得软了些:“不就是来看看你嘛,这么生气干什么,住在我家不是挺好的。”
“连一方安静都求而不得,怎么称得上好。其他外物再精美,于我还是一片黑暗。”
“好吧好吧,真是拗不过你,我走就是了嘛。但是你要是准备出门了,必须喊我一块啊!”
听着脚步声远去,这一方空间难得的热闹也重归寂静,青年缄默着,妆镜如实倒映着他的模样,眼上横过的白布条突然点染上一抹鲜红,在眼眶处,然后又是一点,渐渐晕染了整个眼眶。
他再也忍不住了,像是被洪水冲垮的堤坝,一下子扑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前几日我不但找到了他,而且成功制造了二人独处的环境,本以为是像上次一样令人感动的见面,他却生生把我骂走了。
说我不知变通,说辅助西盟夺得王座才是未来的方向,说我坚持的一切他都看不上。
真狠啊。
连天淇自己都这么觉得。
这种话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对我说了,上一次……是在沙漠。
也是分别。
血中混着泪,沾湿了遮眼的布条,在白色布面上开成一朵又一朵血梅花,与桌面上换下的那根如出一辙。
他曲着手臂,将脸深深地藏在其中,一遍遍地回想自己如何对净天的战友痛下杀手,如何在西盟人面前故作顺从,这一切都挨挨挤挤地压在心上,成为年轻的阅历难以承受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