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小安死了!脂肪栓塞死了!你现在回来有什么用!你有种一个月前回来!他到死前都在给你短信!你有回过他一个字吗?!”
呼吸因为愤怒而粗重的清晰可闻,浑身的肌肉都绷紧到微微颤抖。6承宇死死的瞪着面前的赵峰,恨不得将拳头砸在他的脸上才好。喉咙因为过分的嘶吼而变哑,他紧紧的抿住了唇,眸中也逐渐染上了悲痛。
“你对不起他。”
“你知道他刚开始有多害怕吗?你根本不知道!他怕的整夜整夜的哭,怕怀的是个怪物,怕自己生不下这个孩子!就算这样,他都不肯从出租屋里搬出去!他说要等你!”
“你现在是回来了……但有什么用?!小安走了!连遗体都已经火化了!”
喉咙大概是破了,6承宇感觉到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口的酸涩。沙上的男人仍笔直笔挺的坐着,他仍旧没有什么表情,但却像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连呼吸都停滞了。
赵峰的大脑有些晕眩。
他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6安乖巧可爱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甚至还清晰的记得第一次抱他时的感觉……那温暖又湿润的感觉。他的小安那么乖,明明怕疼的要死,又紧紧的抱着他不肯放手。从未被采撷过的花朵羞涩的在他面前绽开,他们亲吻、拥抱,许下了一生的诺言……
然而,他却走了。
怀着他们的孩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了。
眼前一阵一阵的黑,在战场上连枪子都不怕的男人此时却恨不得这只是一场噩梦。他的脸上仍没有任何表情,但心口的疼痛已经宛若刀绞。
许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哑又苦涩的开了口:“墓地在哪?”
6承宇已经不愿再看这个辜负了6安的男人。
他别过了视线,厌恶的抿住了唇,根本不愿告诉对方。然而思及他终究是6安孩子的父亲,6承宇闭上了眸,叹息般的报出了地址:“清竹陵园,慧臻区,6排1号。”
赵峰紧握的手微微颤抖了一瞬。
他低声说了句谢谢,随后便站起了身,径直离开了公寓。他的身躯依旧是笔直的,步伐也留有军队训练时的模样,每一步都能听到鞋底与地面碰撞的声音。他下了楼,神色正常的仿佛什么都不曾生,当身旁的女士滚落了一袋苹果时,他甚至弯腰帮忙捡起。
他没有直接去墓园。
就像那天6安独自上街给他挑选新年礼物一般,赵峰驱车去了商场。市中心的路边整齐的排列了几家珠宝店铺,他走进了其中一家,挑选了一款男式银戒。
导购问他是否需要配套女戒,他礼貌的拒绝了,并要求再拿一只与他小指般同样粗细的同款男戒。两个同样的戒指被放在了他的手心,赵峰微微笑了笑。他低头吻了吻那偏小的戒指,随后仔细的将其放进了天鹅绒的盒中。
随后,他才将车开向了墓园。
墓园坐落于郊区的山旁,平日里也鲜少有人探访。树木的叶子还未曾长出,只剩枝干孤零零的在寒风中。原本还有些暖意的阳光被云朵遮掩,尽管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却依旧有些阴寒。
他停了车,将两个天鹅绒的盒子放进了军装的口袋,随后又从柜中取出了一把小巧的手枪。子弹上膛,枪被塞进了里衣,他面无表情的下了车,在关门前却将钥匙扔了进去。
墓园里并没有什么人。
看门的保安看了他一眼,见是个军人又收回了目光。赵峰停下来扫视了片刻,确认了方向后便朝慧臻区走去。排列整齐的墓碑从上往下分布在山坡上,大多已经有了主人,但却也仍旧有空着的位置。
当走到第六排时,男人停了下来。
身旁就是6安的墓碑,他顿了一顿,随后又站到了碑前的正中。光滑的大理石上镶嵌着一张小小的照片,大抵是6安学生时代拍的,青涩又乖巧。照片下是篆刻的姓名和出生死亡年月,鲜红的染料如鲜血般刺目。
他微微垂下了眸。
“小安,我回来了。”
原本应当是伴随着笑容的话语如今却充满了苦涩,那个会扑上来拥抱他的少年也已经成了一抔尘土。赵峰抿了抿嘴唇,动作缓慢而僵硬的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粒奶糖,轻轻的放在了墓碑的面前。
“毒枭那里缴获的,我尝过了,没毒,很好吃,带给你。”
“捂化了,对不起。”
风徐徐的吹过,墓边的野草摇晃了一下,像是6安在说没关系一样。
他低笑了一声,蹲下身轻抚了一下那张照片,随后又转过头向一旁看去。或许是这一排墓地刚开始贩售,如今也仅有一号位置有了主人。他凝视了片刻,拿出手机给战友了条消息,随后无视了对方立即拨来的电话,将手机扔到了一旁,慢慢的单膝跪在了墓碑的面前。
两个天鹅绒的盒子被他取出,赵峰打开了其中一个,将盛有属于6安的戒指的盒子轻轻放在了唇边,如同亲吻恋人般仔细的吻啄了片刻。
“我还记得……那天你和我说,想要一个戒指。”
“银色的,没有别的花纹。”
“你看,你喜欢吗?”
盒子被放在了奶糖的一边,男人的眸中尽是温柔的神色。他伸手又抚了抚照片里6安,仿佛对方下一秒就会从里面跳出来给他一个拥抱一般。他定定的看着那照片许久,随后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取出了那枚属于自己的戒指,套上了那根因为拿枪而生了老茧的手指。
风又一次轻轻的拂过,如同恋人的亲吻般拂过赵峰的脸颊。
“小安,你很喜欢,对吗?”
“对不起,离开你这么久。”
“一个人怀着孩子,很害怕吧……”
男人温柔又低哑的嗓音在微风中飘荡,他又低笑了片刻,伸手拿出了里衣中的手枪。身躯慢慢站起,他轻抚过扳机,叹息着将冰凉的枪口抵在了额边。
“我这就来陪你,不用再怕了,小安。”
眸中没有畏惧,也没有不舍,甚至还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伴随着一声枪响,山林中的鸟雀惊忙飞起,而峥嵘一生的男人,则笔直的倒在了墓前。
血缓缓的淌出,染红了墓前的泥土。他的头缓缓的侧向了一旁,刚好与墓碑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