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喝碗安神茶吧,自女婴塔事后,您总是茶饭不思,这样身子会垮的。”
多日的静养,花郎的脸上有了红润的血色,白胜男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竟然能说动倔强的潘生收他为徒,为他高兴的同时,瞥到他手腕上的藤条伤心里也泛起疼惜。
“潘老打你了?”
“是花郎笨了些,陛下盛宠,让花郎有时间学医,但花郎却总是记不住药名,师傅小施惩戒,却让陛下挂心了,真是不该。”
花郎的声音柔柔的,星光璀璨的眸子里满是柔亮,不同于季洵的坦荡风华,他的柔中带着浓烈的讨好。白胜男虽然自小就被人捧着、讨好着,却并不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反而季洵和薛川的耿直、磊落,让她觉得更难得,更欣赏。
春日的晚风仍有些许凌厉,白胜男斜靠在椅子上,手里握着季洵送来的汤婆子,伴着阵阵红梅幽香听着卫元庭的汇报。
“回禀陛下,臣查到,两年前城内大族周氏的外甥许珂因打死富商之子被抓,按照本朝律令,杀人者应斩首示众,若为家中独子者可发配边疆充军抵死罪,但梁大人私收一株一人高的东海红珊瑚后,许珂却出狱了,出狱的原因是杀人者为周氏佃农王氏。但据臣查到,富商之子被打死的时候,佃农王氏摔断了腿,正在家里养伤,连炕都下不了。”
卫元庭的汇报让白胜男不得不重新审视梁桓追,从前他做过自己的老师,两人在诗经研究方面一拍即合,非常投缘,所以便认为一个醉心诗经的人为官也不会太坏,但如今杀人顶包一事让她明白,一个人不论喜欢多么柔软的东西,都不妨碍他有一颗坚硬的心。
“这件事,能够搜集到确凿证据吗?”
“请陛下恕罪,这件事虽然是周府管家所言,但他却不能出面作证。”卫元庭怕陛下不能理解,解释道,“他世代给周家为奴,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子,他的一家老小都在周家控制下,如果陛下能够给予庇佑……”
“杀人者逍遥法外,无辜者已尸骨皑皑,这样的事,发生在朕的身边,朕还将冤案的始作俑者视作忠臣!朕还因为国内局势不稳,暂时不能动这个忠臣!”
摘掉郭庶徐州城城主官衔一事,已达到对各地城主、县令敲山震虎的作用,若再大肆处决梁桓追,本就不稳的国势会让他们更生叛变之心,白胜男深知为君者应难得糊涂,不应过于中正,但她却没办法完全放任杀人顶包一事不管。
深深叹了一口气,她不得不后退几步,直至退到自己的底线。她对卫元庭道,“敬俭,华光礼那般自负,为了国家和大义都能撞墙自尽……传朕之令,彻查许珂案,若有敢阻拦、造假、串供者,依律处决,绝不姑息!”
“是,陛下!”
卫元庭得了令,正准备离开,就听陛下又道,“彻查真相固然重要,稳定的局面暂时也不能打破。本次事件,处罚之人截至从三品官员即可,不得牵涉更高层级的官员。”
“臣,领命!”
理解陛下的苦衷,知晓陛下的无奈,卫元庭几番犹豫,终是将滚烫在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
卫元庭离开后,白胜男却再无心思批阅奏折。看着天边的下弦弯月,眼前一遍遍闪过女婴塔的残貌,陷入痛苦的情绪中久久不能自拔。
当晚,季洵赶回来的时候,白胜男已在案边睡去,他轻手轻脚的点一根助眠香,任由线香了一会儿,等她睡的再沉一些,才将她抱到床上。看着她面上干涸的泪痕,季洵感觉自己的心口也有些针扎般的疼痛。
半月后,随着城西一座破旧的寺庙昼夜施工的翻建一新,利州城第一座育儿苑在白胜男的监督下揭牌。
百姓们刚开始并不知道这间四进的院子住了什么官老爷,随着一张告示贴出,才明白育儿苑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只不过他们并不相信当官的能够免费为老百姓养孩子,直到一个要饭婆将自己捡来的女娃推进门里并被育儿苑收养,百姓们才将信将疑。
“如果日后生而不养者更多,该如何?”
“该养的养,该罚的罚。”
乔装的季洵和白胜男坐在茶棚中,一边喝茶聊着育儿苑的未来,一边盯着育儿苑的方向,耳边是百姓对这个突然出现之府邸的各种看法。
“育儿苑,女子学堂,陛下这般提升女子的地位,我的婆姨都不怕我了,昨天我打她,她居然跟我瞪着眼睛骂我是畜生。”
“打婆姨又不是茶余饭后的消遣,李三子你也该收敛收敛。”
“育儿园啊,我看还不如直接给大家发钱来的快呢!有钱的话,谁愿意生而不养啊!”
“你说的不全对,我倒觉得育儿苑挺好的,国家出钱,减少罪孽。说到罪孽,那个建女婴塔的张小东,不就被砍头了吗?”
“怎么,你也想让国家给你养孩子?别忘了,生而不养者要罚劳役的!”
“不然呢?便宜都让你占了?你爽也爽了,孩子也有了,然后甩给育儿园养,养大了你再认回来给你养老送终?”
眼看着几个人
因为意见不合吵了起来,季洵留下茶钱拉着还想听下的白胜男离开了这里。两人一路走,一路看着利州的发展,虽然明知道身边有几双梁桓追的眼睛,但并不妨碍不知情的百姓吐露真言。
“周府啊?他们可是家大业大,横的很哦!”
“此话怎么讲?”
白胜男拎起一个拨浪鼓正要付钱,季洵已经将铜板放到了老板的手里,并接着她的话继续问,“周府是做什么生意起家的,怎么这么有钱?”
“传闻是做布匹起家,家底厚了自然就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卖拨浪鼓的老板羡慕道,“人家有钱人的生意,也不是我这种小商贩能想象的,我只知道租地、开酒楼、卖布匹,别的,我也没见过,自然说不出来。”
“走吧思兰,咱们去前面转转。”
季洵对卖拨浪鼓的老板颔首表示感谢,拉着白胜男的手腕继续往前走,以防被人流挤散。白胜男的手腕装有袖箭,这样被拉着有些不舒服,她便大方的握住季洵的手。掌心的温热让她感到舒心,见季洵停下脚步,她扬了扬眉毛,露出半个多月来第一个笑容。
“思兰。”
“怎么了?”
“没什么,你笑起来很好看。”
“可是我要保持威仪,不能常笑。”白胜男停在他面前,抬起另一只手捋了捋他被风吹拂的鬓角碎发,“云烽,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能常常逗我开心吗?”
“甘之如饴。”
或许是过于喜欢,或许是知道她的不易,此刻白胜男的话是否有深意,是否为感情的表露,季洵都没有深究,他只知道面前这个女人不快乐,而自己希望她快乐。
“快去看啊,前面有人抛绣球招亲了!”
一声兴奋的惊呼骚动了人群,二人对视一眼,决定过去看个热闹,顺便了解一下什么样的家庭会选择抛绣球这种极具风险的联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