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轻舟一人去的黑河镇卖干菜，回来的时候变成了五个人。
江家院门外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江清野连忙把院门打开，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回头大喊了一声：“嫂子！”
宋梨抬起头，她丢下手中的衣物，快速向院门口跑去，眼神慢慢的由惊喜变成难过。
宋梨看着眼前消瘦的、胡子拉碴的、满脸沧桑的、满身疲惫的宋长河四人，她低声说：“爹、二爷爷、三爷爷、长松叔，快进来吧！”然后伸手去拉宋长河的袖子。
宋长河避开宋梨伸出的手，他笑着对宋梨说：“小梨，爹身上不干净，土多。”
江轻舟看了看难过的宋梨，他伸手拉住宋长河的胳膊说：“爹，外面风大，快让二爷爷他们进去吧，院子里暖和。”
缓过神的宋梨连忙搬了几张凳子放在太阳下，让宋长河他们坐下。江家的厨房的烟囱里也开始往外冒白烟，江清野趴在窗户边看了看院子中的场景，他又拿了几个包子，放在锅里蒸上。
宋梨看到宋长松的左手被布条缠着，上面还带有一丝血迹，宋梨猜想应该是在服劳役的时候受伤了。
宋三顺见宋梨盯着宋长松的左手看，他叹了口气对宋梨说：“小梨，你长松叔年轻气盛，跟监工的衙役发生了冲突，被鞭子抽成了这样。幸亏是左手，要是右手，他们一家该咋办？”
宋二顺接过宋三顺的话：“长松太冲动了，要不是同村的那么多人一起给他求情，说不定这只手就废了。”
气氛瞬间沉闷了下来。
宋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宋长松，她只能低声说：“只要不伤到骨头，应该养几天就能好了。长松叔以后要多考虑一下婶子还有小辉和小兰，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他们娘仨该怎么办？”
宋长松烦躁的用右手摸了摸头，他低着头说：“我以后会注意的。”
这时，江轻舟把宋梨拉到一旁，低声对她说：“小梨，先给爹他们找些吃的。爹说他们走了两天才走到黑河镇，天又冷，想必是又冷又饿又累。我原本想在镇上给他们买些吃的，爹不愿意。我好说歹说，爹才愿意过来，让他们吃一顿热饭再回家也不迟。”
宋长河看到后，他走过来对俩人说：“轻舟、小梨，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不要忙活了。”
江轻舟连忙说：“爹，清野已经在烧水了，等吃完饭再走。你要是空着肚子回去，小梨会难过的。”说完，江轻舟又把宋长河拉到凳子上坐下。
宋长河这边刚坐下，江清野端着一盆热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江清野对江轻舟、宋梨说：“哥，嫂子，我烧了水，还馏了包子，先让叔他们洗一下，我一会儿把包子拿过来，让叔他们先吃着。”
宋梨感激的看了江清野一眼，她接过江清野手里的水盆，端了过去让宋长河他们洗手。
江轻舟拍了拍江清野的肩膀，走到厨房把包子端了出来。
宋长河四人坐在温暖的阳光下，吃着热腾腾的包子，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江轻舟让宋梨陪宋长河他们在这说话，自己和江清野进厨房去做饭，这几个包子根本不可能让宋长河四人吃饱，只能暂时撵走饥饿感。
宋长河细细的对宋梨说了服劳役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原来，宋长河四人与同村的村民一起从邑鹿县走到了黑河镇，一路上风餐露宿，饿了啃干粮、困了睡野地。
宋长河身上带了些银两，那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保命用的。宋长河不敢显露出来，怕招惹祸事，只能跟着别人走了一路。原本他是想在黑河镇坐王老汉的牛车回去，但是坐车的人太多，他们四人没有挤上去，江轻舟就是在那里遇到的他们。
服劳役的时候，宋长河他们一天要干五个时辰的活，住在官道旁边的树林里，幸好这十五天没有下雨，不然光风寒就能要了一批人的命。官府虽然提供餐食，但餐量很小，只能保证饿不死，吃饱是不可能的。
“干活的速度稍微慢一些，就会被监工们抽鞭子，我是日思夜想的盼着劳役结束。”宋长河哀叹的说着。
宋梨听后，久久说不出话来。她之前只是了解过字中的劳役，那短短的几行字间竟然包含了这么多的血泪。
宋梨更加坚定了让宋星、江清野去读的信念。
现在还只是劳役，一旦有战事发生，恐怕兵役也会随之而来。一旦局势发生改变，很多政策都会随之改变。三年一次的劳役可能会变成一年一次，三十税一的田税也有可能会变成十五税一，四十钱一算的算赋也可能会变成九十钱一算。
宋梨想到了之前在上看到的内容：某武帝晚年，口赋从三岁孩童起征；某太宗东征高句丽期间，女子也要参军。
宋长河见宋梨坐着发呆，他以为宋梨是被自己说的话吓住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声对宋梨说：“小梨，都过去了，不要怕。”
宋梨这才回过神，她朝宋长河笑了一下，然后说：“爹，只要你平安归来就好。爹，你有没有想过让小星去读？”
宋长河愣了一下，他没有直接回答宋梨，只是在心里默默的盘算如果供一个读人需要花费多少银两。
宋梨也没有再问，她在想更多可以挣钱的办法。虽然自己不一定能够改变命运，但做了至少不会后悔。
这个时代注定了会随时动荡不安，旱灾、水灾、战乱、瘟疫随时可能把宋家和江家碾压。
宋长河四人吃过饭，又歇了一会儿后从江家离开了。
宋梨和江轻舟把宋长河四人送到了村口，宋梨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她对江轻舟说了她想的事情。
江轻舟默默的走了一路，回到家后，他拉住宋梨的手说：“小梨，你不要太过忧虑。如果真发生你说的事情，也不是凭我们一己之力能够改变的。我们能做的只有未雨绸缪，只要我们两家守望相助，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想必都是可以渡过的。等给爹娘送了寒衣，我带你回家看看。”
宋梨点了点头，时代的灰尘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可能是一个渡不过的劫难。
吴庄村，张氏带着宋月、宋星还在焦急的等待着宋长河的归来。
直到有回来的村民告诉张氏，宋长河去了江家，她们才安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