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马车上,沈忆城两次醒来都想下马车,可是脚一动伤口裂开又疼晕过去。 他们连夜赶路,到陇阳已经天亮了。 或许是马车跑得太快,路途颠簸,加上这两日没进什么吃食,王婉儿一直犯恶心。 马车停靠在陇阳驻军府,看到一排齐整的大内侍卫,王婉儿心中一惊,陈眉也站在一旁纳闷儿。 “陛下来了。”江浔横抱起沈忆城往里快步走。 沈忆城包扎的纱布还在渗血,应该是路上折腾的时候又碰到了伤口。在路上的时候,王婉儿就觉得她有些发烧。 抱着她滚烫的身子,听到她嘴里还说着什么胡话,嘴里喊的“江儿”又是谁?难道是昨日她提起的孩子?她何时有过孩子? 江浔心里五味杂陈,从未听她说过,冷不丁冒出一个孩子来? 就快到他们的新房,院外过道的另一端,纳兰元敬也疾步赶过来。 看到来者一脸焦急的模样,江浔愣了愣,下意识往后退了步。 陈眉和王婉儿见状迎上前行礼,把江浔隔在身后,纳兰元敬这才停下脚。 “免礼免礼。” 听严公公说人都回来了,沈忆城受了伤,纳兰元敬着急赶来看看。他满目担忧的望着江浔怀抱中的人,垂放着的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头紧了又紧。 当看到江浔警惕的双眸时,纳兰元敬哽咽住,迟疑了片刻吩咐严公公去把随行的御医叫来。 御医过来,慢慢拆开沈忆城脚上的纱布。 昏睡中的沈忆城感觉疼痛,渐渐醒来。 她右脚脚踝上被马蹄踩伤,破了一个口子,之后又是骑马。 虽然未伤及筋骨,但昨天在白鹭镇包扎时还没见肿胀,如今伤口处中了一大块,边角处还有点脓水。 床边王婉儿和江浔看着都揪心,御医也不禁皱起眉头叹道:“沈娘子,您忍着点,会有点疼。得把这些脓水清理掉,不然这脚就废了。” 沈忆城看到太医摆弄着蜡烛刮刀,吓得整个身子都抖起来,但是她已经没力气挣扎了。 “啊——” 这撕心裂肺的叫声,门外厅上坐着的两个人不约而同从椅子上弹起来。 约莫一刻钟后,沈忆城汗水淋漓疼得昏睡过去。 江浔紧紧搂着她,脸颊上两道模糊的泪痕,满眼尽是心疼,手上也被她抓出一道道红痕。 王婉儿还在给沈忆城擦额头的汗,帕子都换了两张。 太医出去开药方,王婉儿也带着琼花海棠退下。 听说人无大碍,纳兰元敬看了看关上房门,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 - 夜到三更,陈眉过来看沈忆城,为了两次药,额头也没今早那么烫了。 见江浔神色呆滞,劝说道:“你昨夜就没休息,要不去睡一觉?我在这里守着。” “不用。” 他一副誓死不肯离开的样子,陈眉只好随他去。 为了让沈忆城安心养伤,王婉儿求太医给她的药里加了些安神的药剂。 即便如此,江浔守在她身旁,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算很困埋下头打盹儿,也是紧紧抓住沈忆城的一只手。 次日王婉儿午睡后,带着沈忆城的汤药过来。 静悄悄的房间里,看到江浔坐在床边,斜倚着身子,眼睛闭着的,一只手还拉着沈忆城。 等她走近些,江浔听讲轻微的响动猛然惊醒。 还没看清来者何人,他身子不自觉向里边人靠了靠,双手下意识护着沈忆城。 王婉儿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得手中的药碗也抖了抖,“江叔,是我,我来给姑姑送药了。” 听到声音,看到是婉儿,江浔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下,缓缓舒了口气道:“给我吧,都是有身子的人,就少来回跑了,安胎最要紧。” 王婉儿看了看床上的人,沈忆城气色比昨天稍好些。 “母妃也劝我多休息,但我今早起得晚,吃了个午饭睡到现在,就过来看看姑姑,顺道走动走动。” 江浔把沈忆城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拿碗,一手拿勺,一口一口的喂。 看到沈忆城嘴角流出的汤药,王婉儿连忙上去给她擦干净,“江叔,你把她扶好,我来喂吧。” 昨天和今早喂药的时候都是陈眉帮忙,一个人真没法喂,江浔只好把药碗给婉儿。 把药喂完,王婉儿又劝江浔,“江叔回房里歇会儿吧?等吃过晚饭再过来,不然您这么一直下去,身子迟
早要拖垮的,姑姑还需要您不是吗?” 江浔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踏实睡觉是何时了,尤其这几日熬更受累。 他犹豫了一番,迟疑道:“那……我就去睡半个时辰,我没来你千万别走啊。” 王婉儿点头答应:“放心吧,您没来我绝不离开姑姑。” 一个下午王婉儿都守在这个房里,江浔说去睡半个时辰,快到傍晚了都还没过来,许是这两日真的操劳过度。 江浔没来,王婉儿也不敢离开,晚膳是叫海棠把饭菜端到这房里来吃的。 天色渐晚,房里已经点上了灯,王婉儿安静地守在床前。 “江儿……” 听到声音,王婉儿一看是沈忆城迷糊中喊着谁,她轻轻推了推沈忆城的肩膀,“姑姑,姑姑?你叫谁?” 片刻后,沈忆城又安静睡去。 王婉儿一脸疑惑,江儿是谁?难道她是在喊江叔? 等到二更时,江浔快步冲进房内,他原本只想小睡下,没曾想这一觉睡了小半日。一醒来看到天都黑了,连忙赶到这边来。 王婉儿起身:“江叔,您睡好了?我让海棠给您热热饭菜。” 江浔道谢目送婉儿出门,看到安睡的沈忆城,一颗心也安定下来。 …… 夜深人静时,各房院落都已经熄灯,江浔默默守在沈忆城床前。这张绝世无双的面容,怎么也看不够。他爱她年少时的娇俏灵动,更心疼如今这张历经风霜的脸庞。 忽然沈忆城睡梦中不安地扭动着头,像是做了噩梦。 江浔连忙抓紧她的手,不断试着唤醒她。 沈忆城嘴里叫着儿子的乳名醒来,睁开眼睛看到江浔惊愣了下,吃力地坐起身,发现脚依旧很疼。 江浔拦着她:“你要做什么?能不能好好躺着?” 沈忆城刚醒来脑子沉沉的,身子有点无力,一下心急起猛了些,屋内烛光明晃晃的,觉得有点眼花。 稍缓片刻,她张望四周,“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就一两天。” 江浔扶着她靠着坐好,起身去倒水。 沈忆城恍惚中不断想起噩梦中儿子被虐打迫害的画面,顿时心慌无措,双手拖着受伤的腿下床,还没坐起来听到地上啪的一声。 江浔转过头看她又不安分想下来,手中杯子一落,连忙过来制止她。 “你有事跟我说,再这样下去这伤如何能好?” 沈忆城感觉到伤口处的疼痛,清冷面庞鼓起眉头。 趁着她无力中,江浔小心地将她脚抬上去往里边挪了挪,看到她微微狰狞的面容,心里隐隐作痛。沉默了会儿,开口问道:“江儿是谁?你的孩子?” 话音落,沈忆城心中一震,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瞳孔。 刹那间屋内静得可怕,唯有屋外呼啸的北风声传进来。 良久后沈忆城默默低下头,嘴里轻轻道出一声是。她也不知那天怎么冲昏了头,把这件事说出来。 江浔一脸震惊,呼吸加重,双眼不自觉放大,脑子飞速运转。 他一直不明白沈忆城为何执意要离开,也听李阔说起过是从袁钧的人手里救下她的。重逢后一直分分合合,她自己没说,江浔也不想再提及那些事。大婚之夜她又留下信离开,在麻团巷找到他们的发结。 难道她的心真的另有所属了? 心里顿时有无数种猜测,江浔身子缓缓从床榻边站起身来,压低嗓音试问道:“是……袁钧的?” 沈忆城埋下的头猛然抬起来,慌忙摇头道:“不!不是的!” “那他是谁的?” 他紧紧逼问,沈忆城眼睛里闪着泪光,道出事实:“是陛下的。” 江浔一听,怔愣了下,语无伦次道:“他,你怀了身孕,他还赶你走?” “陛下不知有这个孩子,我也是出宫一月后才知道的。我只想带着这个孩子隐姓埋名过日子,没想到被袁钧盯上,将我们强制分开。我也想逃,可他派了人看着我,每隔一年换一个地方,还拿孩子来要挟我。” 听着她的话,江浔怒火不断上涨,他缓了缓沉声问道:“你这伤也是他弄的?” 沈忆城默认低下头。 江浔攥紧了拳头,内心翻江倒海的愤恨再也压不住,想立刻将袁钧碎尸万段。一转身,还没冲出房间,听到身后的呼唤,还有一声落地的声响。 回头看到沈忆城摔倒在床边,他快步回去将她抱回床上,看了看她的脚伤,“有没有摔到?疼
不疼?” 没听到回音,他转过头看到她白皙的面庞上两行清泪直流而下。 她面色平静,双眼饱含着委屈和心酸。 江浔顿时心如刀绞,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双眼染上一丝酸意,“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不敢想象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心里千千万万的自责声,只恨自己没有早日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