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忍不住抱住了吴妍,轻轻拍着她因为寒冷、激动和害怕而颤抖的身子,天知道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这些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要怕不要怕,我们现在已经在紫绫阁了,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来这里抓你的,不要怕。”
桃夭忽而想到了什么,沉声问了一句:“你来紫绫阁,可有被什么人看见?”
吴妍听了,浑身又是一阵寒战,颤颤巍巍得点了几下头:“我逃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同村的几个早起去赶集的大伯婶子看到我了,或者还有旁的人也说不定,我没有太注意。
我们家的事弄得村子里人尽皆知……
完了,我完了,我爹和舅舅他们肯定会找来的。”
桃夭拧着眉头,还没等说什么,便听见了外头的敲门声。
吴妍被吓得猛地打了一个机灵,直往桃夭的怀里藏:“他们来了,夭夭他们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桃夭赶紧拍着她安抚了一遍,这才扬声对外头问:“谁呀?”
“是我。”门外,传来了柳云锦的声音。
桃夭面上带了喜色,赶紧低头对怀里的吴妍道:“是柳师父,不要怕啊,我去开门。”
吴妍这才松开了抱着桃夭的手,由着桃夭过去开了门。
柳云锦见桃夭来开了门,只往里头瞥了一眼,果然看见了还蜷缩在床上的吴妍,略微皱起了眉头,对桃夭道:“吴妍回来了?”
桃夭心头一跳,轻轻点了点头,将柳云锦让了进来,桃夭往门外看了一眼,只见寻常日安静的院子里人头攒动,许多官家的小姐的丫鬟都在院子里往他们屋里瞧热闹。
桃夭眉头略微一皱,赶紧关了门。
柳云锦也没有与桃夭两人客套,径自往吴妍的床边走了过来,在桃夭搬来的椅子上坐了,对吴妍道:“吴妍,你爹娘还有许多亲戚闹到了紫绫阁,说我们紫绫阁霸占孝期的女儿不还,这是怎么回事?”
桃夭暗叹一声,果然人找来了,不过有柳师父在,总比桃夭一个人处置这些事情要好些。
桃夭任由吴妍跪在床上跟柳云锦寻求庇护,解释情形,自去给柳云锦泡茶,因着桃夭素日里并不多喝茶,也没有备下什么好茶,便把楚平今日送的包装精美的茶叶打开,桃夭取了一小撮,泡了一壶。等桃夭泡好茶端过来的时候,吴妍将那边的情形也简明扼要得说清楚了。
柳云锦接过桃夭递过来的茶,对桃夭慈爱得笑着点了下头,这才对吴妍道:“对你的遭遇,我也很心疼,可是这毕竟是你的家事,他们这样闹到紫绫阁,我没有办法一直拦着他们。”
吴妍听了柳云锦的话,心凉了半截,连连对柳云锦磕头:“师父,师父求求你救救我吧,师父,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您为什么不能救救我呢?”
柳云锦闻言面露不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外面要你的才是你的生身父亲。
你不过是来紫绫阁学艺,你父亲却让你回去为祖母守孝,我没有任何理由阻拦。我如今让人拦住他们,只身过来问明缘由,你已经该感念我与你师徒情深了。”
柳云锦的话像尖锐的刺刀再次刺透了吴妍。
吴妍素来谨小慎微,不擅与人相处,在柳云锦面前也是唯唯诺诺,不善言辞,又暗自争强好胜,性子有些古怪执拗,十分不讨喜。
况且穷山恶水出刁民,那外头的人又着实闹得难堪,已经影响了紫绫阁外阁的生意,众人都围在那里看热闹,柳云锦本就心中不悦了,只想尽快解决麻烦,况且只是一个她不太熟悉的贫苦人家的学徒,把人交出去是最简单的法子。
吴妍咬着唇,抬起头来对柳云锦道:“好,那我走,我不给师父添麻烦。”
桃夭看着那样孱弱的吴妍,却有些不忍,只扶着她问了一句:“你出去打算怎么办?”
吴妍咬牙切齿道:“我把地契交出去,交给我舅舅,求他庇护我。”
说着自己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桃夭扶着她,看着她衣衫单薄,步履维艰的样子,桃夭默然片刻,才问道:“你觉着,他拿到地契之后,你爹和你继母可会善罢甘休?你舅舅可会真心护你?可能护得住你?”
吴妍闻言蹲在地上崩溃得抱着头嘶吼:“那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要不然,我就去嫁给那个傻子!”
看着吴妍可怜的样子,桃夭求助似的看向柳云锦。
柳云锦却漠然对桃夭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桃夭犹豫了好一会儿,今日看到这样的吴妍,听到她在家中的经历,桃夭是震惊的。
赵婉蓉说楚平一看就是出生在一个夫妻和睦的家里,被万千宠爱着长大的,桃夭是有些羡慕的,因为她虽然很喜欢自己的家乡,却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家,父母从她记事开始,就是无止境的争吵不和。
她有些自怜自伤,可是如今再看看吴妍,桃夭忽然觉得自己从前的那些怨恨太无病呻吟。
自己又何尝不是富贵乡里长大的丫头?甚至都没有像钱瑜那般尝过人情冷暖。
她对吴妍的经历是震惊加上心疼,震惊于她的至亲骨肉竟然为了一张地契这般对待她,心疼于天下之大,除了她那个年幼的妹妹,竟然没有一个人肯伸出手来拉她一把。
她的父母,她的舅舅舅母,甚至她逃来紫绫阁路上遇到的那些同乡明明知道她的处境,也没有一个肯替她遮掩,就引着她的家人寻到了紫绫阁来。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桃夭忽然想起楚平,如果将来,他能为官为相,这世道会不会不一样?
也或者,他的雄心抱负,终究也会被这世道湮灭。
可是,至少如今,桃夭还想再做点什么,因为她知道,如果是楚平的话,他肯定会救下这个小姑娘。
桃夭开了口:“师父,真的没有办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