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龙目微眯,眸中寒光闪烁,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扶手,每一下都敲得人心头一颤。殿内烛火摇曳,将他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更添了几分阴鸷与猜忌。谢晏衡跪拜在地,大气不敢出,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身,仿佛连呼吸都成为了罪过。
行宫内,寒气仿佛自石砖缝隙中悄然渗出,侵肌蚀骨。轻纱帷幔随风轻摆,却带不起丝毫暖意,只余下冰冷的回响。殿角放置的青铜鼎炉内,炭火微弱,几缕青烟袅袅上升,随即被周遭的寒气吞噬,不见踪迹。谢晏衡跪伏之处,石板地面透出的凉意透过衣袍,直抵心脾,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咚咚声,与远处偶尔传来的更漏声交织在一起,更显得这宫殿的空旷与冰冷,仿佛连时间都在此凝固。
不远处,甚至传来几声狼嚎。
谢晏衡感觉到自己额头上已经冒出来了冷汗。
两人不知道相持了多久,皇帝终于说话了:“晏衡,你要知道,宗室娶妻,向来娶权不娶爱。”
“娶权不娶爱”这五个字,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谢晏衡心上。
“父皇……”
“打住,”皇帝悠闲地一抬手,狭长的眼睛直视谢晏衡,“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是想问当年我对你母亲……”
那个尘封的名字被掀开的时候,谢晏衡维持多年的淡然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父皇,多余的话,请您不要说了!”谢晏衡坚定道。
皇帝闻言,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缓缓从谢晏衡低垂的头顶移至他紧抿的唇边,再缓缓上移至那双虽低垂却难掩坚毅之色的眼眸。殿内烛火摇曳之下,皇帝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谢晏衡的灵魂深处。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声息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复杂情感。
皇帝站起身,步伐沉稳地绕过龙椅,每一步都似乎踏着无形的节拍,走到谢晏衡面前,却没有立即停下,而是绕着他缓缓踱步,如同审视一件稀世珍宝,又似在衡量着某种无形的力量。谢晏衡能感受到那股来自帝王之威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但他依然保持着跪姿,脊背挺直,不卑不亢,只是额头上的冷汗又多了几分,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消失无踪。
“你不是不想听,你对你母后的每一个物件,每一件事情,都很感兴趣”皇帝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但是,你不敢听。尤其是我说出这番话。”
谢晏衡的脊背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支撑,即便身体已至极限,他依然咬紧牙关,不让丝毫动摇泄露。汗水沿着他坚毅的下巴汇聚成滴,却在即将触碰冰冷石板的前一刻,被他悄然抹去,动作细微而坚决。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不屈与复杂的情感,既是对过往真相的渴望,也是对当前处境的无奈接受。呼吸间,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气息,使其听起来平稳而有力,仿佛是在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立场——即便面对天威,也要保持最后一丝尊严与体面。
皇帝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殿中回响,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他的心弦上,激起层层涟漪。谢晏衡紧闭双眼,让自己的心灵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却在下一秒猛然睁开,眼中闪烁着更加坚定的光芒。他以一种近乎于仪式的姿态,缓缓将双手交叠于额前,以一种古老而庄重的姿势,向皇帝行了一礼。
“没什么不敢的。”谢晏衡坦荡道,“只要父皇如实回答,我自当竭尽全力去听。”
“那好,”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想问什么?”
谢晏衡抬眼看向他,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他直接问道:“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您知道么?”
皇帝眸色深邃,没有很快回答。
“这个问题,您不回答我也行,”谢晏衡缓缓垂下睫毛,“因为我已经有了答案。”
“什么答案?”皇帝看不出喜怒。
“答案就是,您知道。没有您的默许,德惠皇贵妃扳倒中宫的行动不会近战的如此顺利……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盛宠不断。”
“你都知道,还问朕什么?”皇帝嘲讽一笑。
“那您这么多年,”谢晏衡继续问道,“可曾回忆起过我母亲。可曾有过一丝愧疚?”
“愧疚……”皇帝如同听到了什么好玩的词,将这两个字放在舌尖反复尝了尝,才道,“孝贤皇后也算死得其所。她是前朝丞相之女,然而她的父亲却权称朝野,朕不能不舍大家,而保小家……”
谢晏衡的身躯猛然一震,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眼眶中闪烁着不可置信与深切的悲痛。烛光在他眼中摇曳,映出斑驳陆离的光影,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嘶哑的呜咽,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泪水,终于无法遏制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瞬间被吞噬,只留下斑驳的痕迹。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与痛苦一并吐出。四周的寒气似乎更加刺骨,直透骨髓,与他的心痛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与绝望。
“那父皇方才的言论,可是说如果我要娶妻,应娶你看重的女子,对吗?”
谢晏衡向来聪明。皇帝见他猜对,也就没有回答。
“那您对我母后是……”
“你母后……”皇帝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当时的言论来。
“我娶她,是因为她是丞相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