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柱死了,李占林不见了。小山他爷爷晕倒到如今还没醒,那边的公安催着家属去认人。小山奶奶就知道哭,啥也管不了,我可怎么办呀?邻居们来来往往的,我又不能不管。李巧玲偏偏又怀孕了。”
“别着急,吴月,认尸火化带骨灰这事得等李占山醒了再去办。你千万不要去,天寒地冻千里迢迢,没有十天半个月办不下来,这不是女人能干的活儿。当务之急是把大柱她娘安抚好,让她照顾老头,你还得带孩子做家务,而且儿媳怎好一直照顾公公。”云山说得很在理,但是他忽略了一点,这是吴月头一回主动打电话给他,她需要的是他实实在在的帮助,而不只是建议。
“云山,我知道你说的对。可是李家实在没人了,这个时候,亲戚们根本不靠前你能回来一趟吗?你会扎针,只要把李占山给治好,李家就塌不了,往后我回娘家或者跟你走也无牵无挂,这会儿我要是不管,招人唾骂倒没啥,小山长大后知道真相他会怨我的。云山,你只当是帮我,行吗?”
云山陷入了为难的境地。吴月说得对,只要治好了李占山,就能解放出老太婆来照顾孙子,吴月也才能真正自由。而且要回就得马上动身,这种病耽搁不起。但是金陵这边怎么离得开?晚上有重要约会,明后天有贵重的货寄到,大后天答应了吴教授去汉阳,怎么走得开?可是再重要的事跟当初对吴月的承诺相比,都应该算不了什么,自己又怎能张口推辞?
“云山,刚开业你也忙,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做,我挂”
“等等吴月,我马上回,刚才在盘算时间呢。你跟外人说请的就是给兰村长治病的医生,明上午到。我现在就去买票。”他需要在两天半之内赶回来。
先打电话给岳冰取消晚上的约会,岳冰很大气,说临时有事何须道歉,并邀云山回金陵后到城北一个绝好地方玩。
再打电话给欣然,“欣然,我得回老家一趟,怎么才能在两天半之内赶回来?”
“亲爱的,出啥事了这么着急?”欣然也紧张起来。
云山把事情大略讲了一遍,欣然不待他讲完,“我明白了亲爱的,他家好可怜!我帮你订飞机票,不过到了济州机场,你得先把回程的票买好,然后租个好车回家,估计得到夜里了,你千万当心,到家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大冷天的你也少出门采访。还有,前天于叔派人寄了一批玉料给我,这两天就到,我不在家你帮我取一下?”云山担心邮局把东西给弄丢。
“那个没事,在邮局放三两天的不要紧的,邮局允许。再者,没你身份证,我也取不了。”
午饭后没多久,欣然来电话了,叫云山去拿票然后直接去大校场机场,是二点半的飞机;又提醒他到济州是六点半,天完全黑了。云山嘱咐翠花满仓白姐,下午营业到点儿就关门落锁,防火防盗,万万注意安全。然后把相机、药箱和一万块钱也都放进行旅行包才叫车到报社,欣然在楼下等着呢,二人恋恋不舍地亲吻,直到楼上和出租车里传出口哨声,二人才分开,云山上车挥手道别。
经过5个小时的颠簸和心惊肉跳,接近八点钟飞机才降落到济州张庄机场。买了后天下午返程票后,云山搭上同机一个好心大叔家的车一起来到兰陵,已经是深夜十二点。这回云山学聪明了,他请大叔把自己送到市人民医院门口,这里找出租车方便。果然有车,二百块钱租到一辆捷达到下河湾,到地儿已经快凌晨三点了,云山和司机约好第二天下午一点来接自己,价钱依旧是二百块。
很神奇,离开一个半月后,深更半夜的,云山又回到了下河湾,看样子才下过小雨,晴天不久,星斗满天,清寒袭人。路面微湿不算泥泞,村里黑灯瞎火的,偶尔传出一两声狗叫。熟悉吴月家的位置,他径直往村西北角走去。
云山没有去打搅吴月,怕吓着她。李占山家在吴月家右边,门好认,可怜连院门都没锁,在院外都能闻到羊圈里的骚气。索性趁这会儿安静无人,直接给他治吧,能早一点是一点,要是能治好,白天还有时间干点别的。
回到老家,云山才感觉自己的视力有了用武之地,再黑也不怕,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李占山跟老伴是分房睡的,三间屋的堂屋里生着巨大的憋气炉,炉上的大水壶喷着热汽,倒是不冷。云山了解这憋气炉的用处:冬天有牛羊生产的话,圈里就得用它来保温,否则母畜和幼崽撑不过冬天。
径直进入左手边的房间,放下包,摸了摸老头的鼻息,还好,不弱。是痰迷还是脑出血?云山把了把脉,又撬开老汉的嘴看了看,有痰但没完全堵住呼吸道,那看来是有脑出血,出血量如果大的话,人当场也就死了;中等的,可能就成了植物人;少的话可能偏瘫失语,主要原因淤血压迫神经及造成脑部缺氧。这个病放到现在仍极为难治,因为开颅手术对精细度要求很高,神经稍有误伤,人就再难全须全尾儿地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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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判断李占山脑里的出血不多,否则早就不行了。方法简单,先去痰,再上针。云山有去痰工具,不过没有现在的吸痰器好用,容不得失误,否则会把人给憋死。云山忍住恶心把李占山的上衣解开,被子里有浓浓的恶臭,失禁了。去过痰,去过李占山就有反应,看来问题不大,拿炉子上的水壶烫过针后,云山没立刻动手,吸取了上次给孙老施针的教训,这回先调息了一刻钟,略作休整后才下针,这回无需以气御针来炫技。
下针一个小时后,李占山就醒了,四肢开始伸展,云山运气捻动头部大穴上的长针,往复二十分钟,感觉自已的身体渐热后就立即停止,休息片刻才慢慢收针,掀开李占山眼皮看了眼,又扣脉详察。等着吧,睡到自然醒就能好。
时辰已近五点,外头不断有鸡打鸣。云山把李占山的被子盖上,水壶里重新装上水,拎包进了右边的房间,老太太还在酣睡,云山扣了脉,并无大碍。只在她头面部扎了几根针,略作疏通,老太太还睁眼看了下,似乎不愿意醒,又深沉睡去。
天蒙蒙亮时,云山听到吴月的院子里有动静,感应到有人走动。他在李占山家的水井旁舀水洗过手,搬了个梯子搭在中间院墙上,踩梯子上去,见吴月正从厕所向外走。
“吴月,嘘!是我,云山。来帮我接下包。”云山自己眼睛好,以为谁的眼都跟他一样。要知道,冬天的早上六点来钟,十米外根本看不清人,有农村生活经验的人都明白,院墙上突然冒出半截人是个什么体会。
吴月差点没吓死,可听到‘云山’二字,她还是忍住没出声,抖得跟筛糠一样走向墙下,仔细一瞧,眼前英俊的面孔不是朝思暮想的他是谁?
“你走错了吗?啥时到的呀?”她先接下云山的包,“别走墙,梯子得放回去,今天肯定有人来,看到梯子不好。”吴月急急告诉云山。
云山立马明白,下了墙,放回梯子,感应到周围没别的人, 一溜烟儿从正门进了吴月的院子。
“哎呀,你怎么穿得这么时髦,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人家都没有梳洗呢。”吴月并没有扑向云山,而是扭头跑回屋里。云山摇了摇头,这个比欣然还小一岁的女人,分别才一个来月,就憔悴多了。没人帮她,还得瞒着公婆帮自己收货,一个乡下女人,连自行车都不会骑,太不容易了。
云山轻轻走进堂屋,屋里收拾得倒整洁,那个曾经惹过事的条几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电视,堂屋正中的饭桌两侧摆了两个实木长椅,上头端端正正地各放着三个绣花棉垫。是,这个天要是直接坐在椅面上,屁股哪受得了。吴月家的憋气炉放在卧室墙角,烟道从高处绕着卧室的墙走了一圈,这样炉子能最大限度的供暖,十分经济。大床旁的小床上,小山睡得正香,粉白的小脸儿有几分吴月的模样。云山轻轻走过去,摸了摸孩子的脸蛋,睡梦里的小朋友嘟了嘟嘴,眼睛也不睁就美美地笑了,云山看得心头颤了一下。又一个没了爹的孩子。
堂屋另一边的房间里,吴月洗抹完正对着镜子扎头发,云山走进屋里,从身后抱住她,“等会还得演一下呢,天快亮了,我从山路下来,你不得去迎迎我?不然怎么像桂花涧来的医生呢?其实,他们老两口我都针过了,过一会估计李占山也能自已下床。”
“啊你?你什么时候到的?飞也没那么快吧累你辛苦了,男人。”吴月无由表达自己的感激和心疼,她抓起云山的手贴身放到胸前。云山则挣脱一只手把吴月搂进怀里。
片刻的温存,云山道:“给我抹点胡子吧,别被人认出来,老两口已经好了,我进去敷衍敷衍就行,不让外人进屋。还有,你赶紧去叫醒小山他奶奶,给李占山收拾收拾,他失禁了,屋里臭得很。我走前,你别忘了给我几个钱,然后我走大路拐进老宅。”
待吴月恋恋不舍从他怀里出来,云山忙打开旅行包,把一万块钱塞给吴月,自己迅速换上滑雪衫和棉靴。吴月来不及推辞,去灶房拿来一根炭条在云山的短胡茬上细细地划上两道,云山对镜子轻轻抹匀后,背起药箱迅速出门,消失在村后茫茫的山路上。
一切照计划进行,吴月乔模乔样接来云山时,天光已经大亮。倒也没人真正关心他家的事,各人忙各人的,都有自己的一摊活儿。老两口已经起床,李占山还有点站不稳当,见了‘潘大夫’后,都说自已刚才跟大夫梦见过,大夫离开前把水壶都给装满了,云山装作愕然不明所以,号过李占山的脉后,煞有其事道:“我刚从山中来,天黑瞧不见路,绕着一块石头怎么走也出不来,就是鬼打墙了。迷迷糊糊间,有人指引我该怎么走怎么走,我信了,走了没有二里,就碰到你家儿媳妇。
听你们二位一讲,我猜八成是山神显灵,不然哪会有大夫三更半夜上门给人治病,而且能一下子就治好了的你们家遇到凶事,我看怪就怪在你家兄弟身上,此人要不作恶,你家得是啥光景?!逢凶却又化吉,我看福报应在你家小孙子身上,孩子小,还指着爷爷奶奶呢?上山拜拜吧。我也该回去了,你们没病。”
老两口千恩万谢,老太太转身取出一百块钱给云山,让儿媳送送大夫
云山从吴月那里取了旅行包,告诉她自己明天下午就走,后天一早跟人说好的有事。约下午吴月上山拜过山神之后见一面。
迂回进了云崖村老宅,一切如旧,水井照常能用,桂花树也未见凋零。天气不错,把被褥铺盖拿出来晾晒后,云山煮了壶茶,拿出相机,从各个角度把院子拍了一遍,又自拍了几张。然后坐在爷爷从前常坐的地方晒太阳。
虽然离开不久,但是从繁华的金陵回来,再见云崖村却恍若隔世。
迷迷登登的,见爷爷从里屋走出,南爷爷和梁爷爷也从各自屋里走出,三人蹲在桂花树下闲话。南爷爷切着烟丝,依然是小声慢语的样子,梁爷爷挥舞着烟斗,还是慷慨激昂的神情,爷爷却一句话也没说。春妮带着大黄从院外跑了进来,手里攥着两个绿色野鸭蛋,让自己猜是公鸭蛋还是母鸭蛋,正玩笑着,只见飞哥拉着兰玉的手也从外头走进来,后面跟着兰玉的弟弟兰陵。兰陵进门后东张西望,突然把手里的一把土洒进水缸后就跑了。
云山睁开眼,刚才是睡了一觉吗?好暖和,院里的水蒸汽弯弯曲曲地上升。云山总觉得有些膈应,站起走近水缸看了看,哪有土?水缸上面盖着盖子呢。
难道那次是兰陵下的毒?自己是被欣然带进沟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