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许若兰手捧着两只金镯子受宠若惊。
许若兰出嫁时,夏侯纾还在泊云观清修,所以两人之间并没什么深厚的情谊,甚至连照面都没打过几个。后来许若兰也只听到母亲提过这个表妹,还说要娶她进门做儿媳妇,信心满满的要上门去提亲。再后来又听许若谦说大舅母一家都不同意,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她没想到,这个并不常来往,传言性格不太好的表妹出手会这么大方。
不过提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许若兰的心立马就软得一塌糊涂。她会心一笑,温柔道:“辕儿是端午节前生的,今年刚满三岁,正是话多的时候。不过今日宾客较多,我怕他们兄弟到处乱跑,惊扰了客人。也担心他们被陌生人吓到,就让乳母带着他们在我房里玩耍呢。”
夏侯纾心领神会,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得空再来看他们。”
夏侯纾后面这句虽然是场面话,日后未必就会放在心上,许若兰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她道了谢,才将礼物收好。
钟青葵见状,便低头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个小金锁来递过去,兴奋地对许若兰说:“三四岁的娃娃最好玩了,见面礼也算上我一份!”
许若兰哭笑不得。夏侯纾跟她是姑舅表亲,送个礼物给侄儿她还能勉强收下。可钟家与许家、甚至与赵王府,都只能算得上硬凑的远房姻亲,贸然收了钟家姑娘的礼物,那就不太妥当。
钟青葵是个直爽性子,见许若兰犹豫了,便直接将小金锁塞到她的手里,嘟着嘴说:“这小金锁是我前些日子去打首饰的时候看到的,当时觉得别致就买了下来,本来也不知道留着做什么,正好给小娃娃戴着玩。许表姐要是执意不肯收下,那便是瞧不上我!这我可不依的!”
她这么说,许若兰哪里还敢再拒绝,谢了又谢,才将小金锁收下。
一旁的钟绿芙见两个妹妹都送了礼,很是尴尬。不是她小气,而是她统共就那么几件首饰,确实没有携带什么可以送给小娃娃的东西。可两个妹妹都送了,她要是不表示一下,又说不过去。
钟绿芙迟疑了一会儿,狠心从手腕上褪下一只刻有云纹的银镯子,戚戚然递了过去,懦懦道:“我先前也不知道许表姐家的小公子刚过生辰,没准备什么礼物,你若是不嫌弃的话……”
“这可不行!”钟青葵抢先一步打断了钟绿芙的话,并拦住她的手,将银镯子推了回去,“这个手镯是朱姨娘的嫁妆,自你五岁起便戴在手上了,从前我问你借来戴一下你都不肯的,你可不能随随便便拿去送人了。”
钟绿芙一脸愕然,急得都快要哭了。她不知道为何平时善解人意的妹妹这个时候要当众说这样的话,这不是故意让她难堪吗?
钟青葵显然没有意识到姐姐的急切于为难,马上又跟许若兰解释说:“许表姐千万别介意,其实这银镯子也不值什么钱,并非我们舍不得,只不过我三姐姐戴了许多年了,意义非凡。方才那个小金锁是我跟三姐姐一起送的小公子的。”
许若兰连着收了两份礼物,心里无限感激,哪里还敢再要钟绿芙手上有特殊意义的银镯子。这样的东西,若不是自家兄弟姐妹相赠,又是给孩子的见面礼,她是万万不敢收的,此刻更是觉得那礼物有千斤重。
“辕儿不过三岁孩童,能得几位表姨的厚爱,已是三生有幸,怎敢随意夺人所爱?”许若兰到底比她们大了十来岁,心思比几个表妹沉稳写,也细致一些,然后又向几个年轻女孩子欠了欠身道谢,“钟妹妹还是赶紧把镯子收起来吧!我在这里代辕儿谢过几位表妹了!”
钟青葵见此事说开了,更加没有放在心上,便说:“许表姐是个爽快人,不介意就好!日后我们还得常来常往才是。”
钟青葵说完便帮着自家姐姐将银镯子戴回手腕上,然后又满意的欣赏了一会儿,才替她用袖子小心盖好。
钟绿芙暗暗松了口气,但面上却难掩尴尬。明明是妹妹送的小金锁,却说是她们姐妹一起送的,反倒显得她很小气,要占妹妹便宜似的。
许若兰没留意钟绿芙脸上一闪而逝的不服气,目光灼灼的望着钟青葵,暗暗称赞她真是个耿直无邪的小丫头。
送礼之事就此揭过,夏侯纾便拉了许若兰一起坐下,转头讨论起近日京中流行的服饰,还约着找个时间结伴去逛逛。
许若兰平时要照顾两个孩子,很少有空出门,一年四季的衣服也是按照赵王府的规矩坐着,颜色样式永远是老样子,还真不知道京中的流行风尚。她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有点羡慕几个表妹年轻没有牵挂。
姐妹几个正沉浸在一片温馨之中,突然听到长辈那边传来夏侯湄气得牙痒痒的抱怨声:“赵王妃也是六十岁的人了,一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赵王膝下十儿十女,有多少子女,就有多少亲家。儿女多了难免就照管不过来,这我也能理解。我不求她待我家若兰多好多亲,但求她能一碗水端平,不要什么好事功劳都往长子长媳脸上贴,难处错处就由我家若兰来担着。这太不公平了!”
许若兰闻言脸色瞬间煞白,也没心思听几个小姑娘说话了。她赶紧起身走过去拉了拉夏侯湄,苦心劝说道:“母亲,大庭广众之下,你是喝醉了还是怎么的?就少说两句吧!”
夏侯湄尚在气头上,不吐不快,顺手就拉了女儿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既心疼,又气愤,不甘道:“我一辈子要强,哪成想生的几个孩子脾气一个比一个好,处处受人欺负,也不敢说。”
“母亲,你别说了好不好?”许若兰继续央求道,神情看上去都要哭了,“这里到处都是客人呢!”
夏侯湄才不依她,拉着她的手继续说:“就是要人多才好呢!也让大家看看他们做长辈的是什么嘴脸!”
许若兰脸色越发难看:“母亲,我求你了,别说了。”
夏侯湄哪里肯听女儿的劝,缓了一口气,又说:“众人只看到今日宾客满堂,万人来贺,喜庆万分,哪里知道这背后的龌龊之事。人人都说是他们家的长子长媳恭敬孝顺,思虑周全。却不知这办寿宴的钱都是叫几个儿媳拿嫁妆来凑的!结果呢,出钱的人没讨到半分好,还要被埋怨。出面的人却名利双收!我就不信赵王妃她能心安理得!”
钟青葵偷偷戳了戳夏侯纾,附在她耳边小声说:“荣安侯夫人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赵王妃,果然是女中豪杰呢!”
夏侯纾赶紧点头称是。
夏侯湄脾气坏,却不蠢笨,她在娘家和婆家强势跋扈些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大家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知道她是什么性情,顾及她的身份,也不会到处乱说。可若是在身份尊贵的亲家的寿宴上这么指名道谢的责骂,那还真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确实算得上女中豪杰了。
钟绿芙虽然没听清楚钟青葵和夏侯纾说了什么,但是看到夏侯湄老母鸡护崽一样护着已经出嫁的女儿,心中还是激动不已。心想,若是她也有这样一个不畏强权的亲生母亲,那该多好啊!
钟玉卿也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便伸手拉了拉夏侯湄,安抚道:“都是有女儿的人,阿姐心疼若兰的心情我都明白。不过今日是赵王妃的寿宴,请的都是京中勋贵亲眷,连宫中都派了人来祝贺,若是因为你一时冲动把事情闹大了,传到了宫里,那是什么名声你还不清楚吗?到时候不光是若兰不好做人,就是若水,只怕也要被夫家奚落了。”
许若兰是夏侯湄的四个子女中婚事最好的,尚且过得如此不如意,许若水的夫家地位还不如赵王府,私下生活就更不好说了。夏侯湄光是想起两个女儿找她诉苦说的那些话就难过得要闭过气去。
“我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一直以来就是为了顾及大家的脸面和名声才隐忍着。”夏侯湄痛心疾首道,“我家若兰嫁过来不过七年而已,为了贴补他们家,嫁妆都快花完了,还经常回来找我借钱。听说赵王府的其他的儿媳也是如此。你们说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家?表面上是皇亲贵胄,背地里尽是些财狼行径!怎么能花儿媳的嫁妆花得这般理所当然?我也是做婆婆的人,我家儿媳自嫁入我家后,我从未动过她嫁妆的念头,时常还自掏腰包给他们添补,就只盼着我对她好十分,她便对我儿好七分。”
三个女孩子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彼此交换一个眼神。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原来受人尊敬的赵王和赵王妃居然是这样的人呢!
钟玉卿原先只知道赵王府从上到下,从长到幼都是些没什么进取之心的人,吃喝玩乐倒是各有各的花样。她还当是天子优待,赐了许多银钱和产业供他们挥霍,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隐情。她扫了周围的宾客一眼,发现已经没有其他人在看她们了,才问许若兰:“方才你母亲说的可是真的?赵王妃真的挪用你的嫁妆了?”
许若兰早已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红着眼眶点点头。
钟玉卿一巴掌拍打在椅子的扶手上,气骂道:“怎会如此过分?”
夏侯湄一听自己交好多年的弟媳说出如此称她心意的话来,立马就像得到了偌大的支持一般,兴致都高昂起来,不忿道:“是吧,你们也觉得过分吧?可我家若兰这些年就是这样熬过来的。我这个做娘的若再不为她说几句话,只怕她这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