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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回 姐姐无钱租衣服 父亲扛镢挖根树

我还没说完,就遭到姐姐突来的耳光。

这耳光打在我脸上火辣辣地。我顿觉嘴里有些咸味,那是血的味道。姐姐这一巴掌打得真狠。

因为那会吃不上,我脸上也没啥肉,姐姐的手也是皮包骨头,当然骨头与骨头的相撞带来的灾难是很容易形象的。加上嘴里的牙齿,最终导致我的嘴里流血。

为了不让姐姐看出来我嘴里流出来的血,我用舌头把最里要往出流的血堵住,然后舔掉咽到肚里。我不敢看姐姐,主要是怕姐姐打我后伤心。

这时,姐姐还是难过地过来抱住我哭了:“小子,姐不去打腰鼓了,真的不去了。”姐姐的泪水掉在我的脸上热热的,那是一种对弟弟的埋怨,更是一种理解。

原来,我实在想不出能有钱让姐姐圆了她打腰鼓的梦想,就在我回头之际,看见了汽车路西边的供销社的废品收购站。大门朝东。门是掩着的。在院子的老西头有两间房子,是管收费废品的人住的。这是一对夫妻,也已经年迈。我在想,正值过年,他们或许也到村委会大院看节目排练去了,要不就是在屋里看电视。我刚才给姐姐说,就是让姐姐在虚掩的大门的缝隙间望风,然后我在墙外绕到他的西屋头,隔墙往院里扔块石头,弄点动静,要是屋里有人出来,我们就跑。要是屋里没认出来就证明屋里没人,或是他们电视开的声音大。这样我就进去偷两块铁出来,然后下午再搬过来卖了。谁知我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姐姐的痛斥:“你这个臭小子,还敢偷人哩。咱家祖祖辈辈都没出过贼胚子!”

我知道我是错的,所以姐姐打我也是对的。但我小的时候真的作过两次贼,都是和嘴有关系。第一次是放秋假,在小队的场地里剥玉米皮。正剥着,我见那个看菜地的老爷爷来到场地闲聊。我判定菜地没人,就假装到紧挨的玉米地里解手。然后偷偷从玉米地里绕到相邻的菜地里,找了个比较大的茄子,掰下后,用袖子擦了擦,就像吃面包那样,大口大口地连茄子皮一起吃进了肚里,真的太饿了。一个茄子真的顶饱;还有一次家里也是没有吃的,放学家里啥也没有,说实在的,连红薯干都没有,老吃红薯秧子里放点玉米糠实在难以咽下。放了学,我就到西滩坡口的玉米地里掰了两穗玉米,在两腰的左右两边各插一穗,然后把手插进裤兜里,就这样避过了村口的搜查巡逻队,回来我急切地找到细钢筋做的火钳,用一根扎进玉米的后头,就在炉子上烤开了。因为先慢,就直接把整个玉米放进了炉膛里,听着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就见玉米穗马上就冒出烟来。这样赶紧拿出,也不管熟生就在上面啃了起来,两穗玉米下肚,然后淘半瓢凉水喝了,就是我向往的中午饭。

现在,看着姐姐,使我有了想做一次和嘴没关系的贼,结果遭到了姐姐的耳光。

就这样我和姐姐白忙活了半天。我在也想不下好的办法。下午我还是看,姐姐依然对着一直叫喊的大喇叭叹气、

到了第二天,它刚蒙蒙亮,父亲就翻身起来。父亲过年没有新衣服,就是那身从供销社廉价买来的夹克式劳动布做的劳动服。爸爸因为冷,过去腰里常系个武装带。但那会学校时兴武装带父亲就给我了,所以他的腰里现在系的是根粗麻绳。

父亲是有准备的,他在前一天下午就在邻居家借来了平车。在平车上放了一盘大绳,一把洋镐,一把家里平常用的斧头,这种斧头不是专门砍树用的那种锋利的斧头,还有一把圆头锨。走的时候,先吃了一个二面馍,又用布袋子装了两个。再者,就是输液用的葡萄糖瓶子,这种瓶子放上热水不会炸裂,而且保温时间较长。就这样父亲拉着所有的器具离开了家。

父亲是拋树根去了。原来到了冬天父亲也常这样到村南的大渠边上刨树根。原来村里去树时都是用电锯把树身从地皮处锯掉,这样就会有一个庞大的树根埋在地下,树根的身子大概埋在地下有一米多长。去这个树根即便有技巧也是很费力的,因为树根四面及下部有着很多互相缠绕的粗细不已的毛须,这些毛须最粗的还比大人的胳膊粗。但是为了贴补家用,父亲每个冬天都是这样在这片去过粗杨树的地方刨树根。然后把这些树根晾干卖到木制加工厂或木炭厂,靠体力换回付出少的多的报酬。

现在家里还有两个,已经晾干了,父亲当过大队会计,对算术特别精通,可能他感觉不够姐姐交教练费和租赁衣服的费用,所以不顾天寒地冻又走了。

“嘭!嘭!嘭!”在别人欢欢喜喜庆新年的日子里,在别人守着火炉或打麻将或喝小酒的日子里,或悠闲的几个人蹲在太阳底下晒太阳的日子里,在空旷的田野上,传出了父亲为了女儿打腰鼓而刨树根的笨重的声音。父亲把整个挖的直径大概有两米,深度大概一米五,整个树根的面貌就暴露出来,然后父亲坐在树坑里,身子贴着树坑的一边靠紧,伸出两腿使劲蹬树根,以此判断树根的毛须根那几根为主要抓地的根。判断准确后,父亲用圆头锨在毛须的的主根上剁个印记。这才上来,点一支农工烟,缓缓劲。完后拿出装水的葡萄糖瓶子和两个二面馍,一口一口吃掉。这是为他最后积蓄力量做最后准备。

吃完后,父亲像是要上战场,接着又点着一支农工烟,像是在给自己最后鼓劲。抽完烟,父亲狠狠地扔掉烟蒂。“呸!呸!”往每个手心里各吐了一口吐沫,下到刚才挖的那个树坑里。在做记号的一根毛须根的主根的下面实实在在的垫上砖,来化解用斧头砍根回跳的弹力,接着就是一斧,父亲知道第一斧很关键。只要能看下去一个豁口,紧接着每一斧都瞄准豁口,这个毛须主根就很快会在斧子作用下而断裂。虽然父亲已经在这个根下垫实了砖头,但是因为用力太大,根须的弹力仍是很大:“哎吆,我的天呀!”根须的弹力差点从父亲的手中震脱斧子父亲手腕一阵发麻,虎口处传来阵阵裂痛。父亲知道手的虎口处震裂了,流血了。他赶紧走出树坑。把早已准备好的套子灰(套子——从被褥里的旧棉花)从一个塑料布里取出,倒在虎口往出冒血的裂开的口子上,然后再取一块套子挤在虎口与斧头把的结合部,这样就可缓解血往出流的量度和速度,紧接着,父亲弯着腰挥动斧子。一下!两下!三下……一条须根在父亲的父子下断裂;一下!两下!三下……又一条须根在父亲的父子下断裂……

两个多小时的苦战,这个树根的主身已经完全脱离了土地的束缚。冬天的天特别短,太阳看着劳苦的父亲显得有几分怜悯,所以太阳往西山的角落沉去。

父亲赶紧找来那盘粗绳,一头拴住树根的一条主毛须根。然后上来往一头拽。这样树根就往一边倒。父亲再跳到树坑,在树根侧倒而露出与地面的夹缝的地方垫上砖。然后再在另一侧毛须根的主根上拴上,这样使劲往垫砖的方向拉,树根就开始往这边侧倒,在倒下的时候树根的整个身子就会上移,往返大概五六次,整个树根就很“听话”的样子走出了它的“老巢”,父亲巧妙地运用了杠杆原理,把一个大约200多斤的树根就搬出了“家”。然后,把树根扳倒平放,通过滚动树根就乖乖上了平车。

父亲再把树根在平车上立起,一天的劳动和他的劳动成果就彻底完成。这时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月亮弯弯的小嘴朝他微笑。父亲的嘴角疲惫中写满了微笑。

父亲吃力的拉着平车。这时无论走亲戚的,还是看唱戏的,还是围着火炉吃晚饭的,还是一家人在一起享受着节日气氛的……都回到了温暖的屋里。反正在这新年的冬夜,辽阔的田野里只有我父亲一人在用辛勤的劳动来换取儿女们的欢笑。

这就是一个穷人的父亲,这也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为儿女义无反顾、责无旁贷的付出!

在回家的路上,父亲可能想到了杨白劳和喜儿,传出他改了歌词的曲子:

人家的闺女打腰鼓,

你爹钱少心里苦,

抛个树根在平车上,

把钱给你交起来……

哎,哎,

把钱给你交起来……

父亲的歌声隔着辽阔的土地击打着儿女们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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