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陈年很羡慕小弟弟顾陈沫。
那个家伙是个淘气包,整天没心没肺的,就知道玩。
小的时候,他摔泥巴,打宝,爬草垛,抓小狗,闹小猫,总是无忧无虑的。大了以后,更是喜欢家前屋后到处呼朋唤友,招呼一帮小伙伴一起玩耍。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人缘也是姐弟几个人中最好的那个。与此同时,学习也是最不好的,生活中也是比较随意的。因此挨父亲批评,挨母亲数落也是最多。但他总是左耳听,右耳扔,并不是很在乎。
从小因为他的年幼,因为他什么都不懂,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所以,他最快乐。
后来他大一点了,觉得如果做个像长姐那样努力做个父亲满意的模范生,太辛苦了;而二姐太柔和,甚至有些懦弱;哥哥虽然学习得好,但沉默寡言,只活在他自己狭窄的世界中,几乎没有社交,也不好。
他最小,上面有姐姐哥哥们顶着,父母又忙着赚钱顾不上他,他更愿意自由自在地成长。虽然也会被念,只要当没听见就好了。
父母也不一定就是对的,或者就是全对的。很多东西也不是金科玉律,大多时候,当做耳旁风,就轻松了。再后来,全家分隔几地生活,连最喜欢餐桌教育的啐啐念,父亲都没机会再发挥了,阿沫就更是过得那叫一个快活。
顾陈年羡慕阿沫的洒脱,虽然父亲很失望,很多次说他是‘几分钟的记性’,说他是‘屡教不改’‘冥顽不灵’。
但阿沫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顾陈年想做而不敢做的。
很多东西,阿沫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反而活得很轻松。顾陈年想保护他的那份轻松,希望他能一直轻松。哪怕,只是心理上的。那已经很难得了。
何必家里的每个人内心里都活得那么沉重呢?就像被捆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后,还被关进了牢笼中。
阿沫屡教不改又如何?至少他勇敢,他能承担!阿沫冥顽不灵又如何,至少他有自己的坚持,也够胆!阿沫忘性大又如何?顾陈年觉得,忘性大,挺好的。
顾陈年不喜欢自己的记性太好。
因为记性太好,所以,很多东西,不是她不想忘,她其实很想忘记,她其实很想统统都忘记,她甚至恨不得自己能够失忆。
如果记忆可以一遍遍重新刷新,如果记忆可以一遍遍,重新抹去,增添新的。如果能那样,该有多好!
顾陈年也努力过了,她学着自我催眠,学着释怀和放下,学着看淡,学着不在意。
但是,她就是忘不掉。
顾父在餐桌上说了十几年的那些教育,顾陈年统统都牢记在心了。
顾父说,他和顾陈年的母亲,夫妻俩那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含辛茹苦,为了孩子们的生活、学习和成长,付出了自己所能付出的全部。
顾父说,他们像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不仅忙着地里的收成,还要各种想尽办法赚钱,为了孩子们,为了家庭的发展。
顾父说,很多别的家庭的父母,那些不负责任的,只管自己吃喝舒服,不管孩子们的生活如何,学习如何,目光短浅。
顾父说,你们几个都要记住,见人先露三分笑脸,见人先主动打招呼,是礼貌,是基本教养。而且,乡下有句话,叫做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猪大值钱,马大值钱,但人大不值钱。自己不怎么样,架子却很大,戴副眼镜,回到家却装作谁都不认识,那样的人,不懂事,不懂道理。会被人在背后骂的。
顾父说,他们这么多年的汗珠子都能用缸承载,每一分钱,都是血泪,到处务工,也受尽别人的白眼。城里人看他们的眼光,都充满了不屑。他们满肚子的心酸,只能自己吞咽。
顾父说,以前顾陈年他们还小的时候,他白天去工地干活赚钱,晚上回来还要骑着车驮一箱洗衣服和火彩,到更远的老远乡去卖,哪怕多赚一分也是好的。有一天晚上,天很黑了,还碰到过两个混混,拦路抢劫,他都给人家下跪了。穷人不易,日子太艰难了。
顾父说,他们哪怕再节衣缩食,他们哪怕再勒紧裤腰带,也一定要供几个孩子读出来,出人头地。不要再重复面朝黄土背朝天,到处挣扎赚点辛苦钱的命运。而赚到的钱,还少的可怜。
顾父说,陈年你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是最大的,是长姐,你要做妹妹弟弟们的好榜样。你好了,他们跟着你后面,哪怕模仿,也能都是好的。